《少年游》 雪满堂

孩童眯著眼望向殺氣盎然的曹魏明,雙手負後的他,小小的左手攥成一團,一面極為厚實的土障壁拔地而起,擋在了眼前。

只是這小小障壁,又怎麼可能攔得住槍出如龍的曹魏明?

看似極為厚實的障壁被其一槍破之,此時這一槍距離小孩也只有一寸了,他伸出手,竟硬生生用手攥住了燃燒烈焰的槍身,就在他握住槍身的那一刻,連同曹魏明身上的烈焰也悉數褪去,孩童輕輕開口,說道“滾。”

曹魏明應聲倒飛出去,滾了數丈才停下,至於那柄虎吟槍則被孩童當成了標槍,插在了距離曹魏明不遠的地方。

這一槍如果插向自己,是必死無疑的招數,可他又為何不那麼做?

“是不是在想,明明我可以一槍讓你一命嗚呼為什麼不那麼做,我來告訴你答案,因為我想和你多玩一會兒,就是這種慢慢折磨的感覺,才是最令人沉醉的不是嗎?”他抬起手,一股強烈的威壓,令曹魏明抬不起頭,也站不起。

“給我站起來啊!”

雖是這麼說著,可這股威壓卻越來越強,曹魏明覺得胸膛裡五臟六腑都要被揉成一團,炸成血霧了一般。

他望向虎吟槍,想伸手勾住,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身上已燃燒不起半絲火焰,燕彥想去救,卻也被那股威壓強行摁在了地上,少女膝蓋血痕透過衣衫,浸潤地面,她強忍著這股疼痛,低下頭說不出話。

“鬆開她。”

這是曹魏明用盡渾身氣力說出的話。

“你還是先管管你自己比較好。”小孩似乎是玩膩了,他抬起另一隻手,眼前凝聚出兩道土刺,他開口說道“那我就大發慈悲給你兩人一個痛快,感謝的話就留著下輩子再說吧。”

土刺亦如利箭,以難以阻擋的勢頭朝二人刺去。

曹魏明閉上眼,即便是將死,這位武聖山的少山主仍沒有半分遺憾。

翠色閃爍天際,那兩枚土刺在半空之中消融,裴遠野從天而降,只可惜帥了沒有片刻,他捂著腳踝,聲嘶力竭的喊道“媽的媽的,疼死我了,老子要是輕雲境會飛就好了,這落地沒有半點防備措施,腳差點兒折了。”

小孩想要開口,卻被裴遠野擺手阻攔“你先別說話,先讓老子說,你那幫不知道是什麼的鬼玩意兒也不過如此嗎,一個個全被我埋坑裡了。”

小孩面色陰沉,已經想好要怎麼折磨死裴遠野了。

誰知這傢伙先是走到了燕彥面前,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將她扶了起來,訓斥道“你個曹魏明,我讓你保護好她,你就是這麼保護的?”

曹魏明灰頭土臉的站起來,百口莫辯,最終也只能理虧的點點頭。

“你先好好在旁邊坐會兒,實在不行你就在這兒數銀子,這滿地都是金銀珠寶,看見喜歡就揣兜裡,順便多挑幾個,還能給嫂子們帶回去。”裴遠野將她扶到一邊,往她懷裡放了一捧金銀珠寶。

他又小跑到曹魏明身邊,先是對著他腦袋來了一拳,又將槍遞給了他,問道“還能站起來跟他打一架嗎?”

曹魏明心中滿是火氣,又怎麼拒絕?

握住長槍,同裴遠野並列而站,二人相視一笑,皆從對方嘴角捕捉到了凌冽無雙的戰意。

“我竭盡全力幫你接近他,你只管跑下去,千萬不要停下來。”裴遠野低聲說道,二人修為相差甚多,若真比誰更厲害那自然是曹魏明更勝一籌,所以他將一切打敗眼前孩童的籌碼,都壓在了曹魏明身上。

“放心吧,這次請他吃個大的。”

二人一前一後向前飛掠,數道地刺猶如飛弩攢射而來,二人閃身騰挪躲過一枚枚致命飛刺,就在這時腳下大地隆隆裂變,是兩尊雙目無神,足有四丈餘高的石頭人。

“這兩個玩意兒交給我,你繼續往前。”裴遠野快步向前,一劍擋下那揮舞來的兩隻拳頭,這股蠻力震盪的他整個人都是一顫,好在站住了腳步,不至於被打飛出去。

曹魏明靈活的從兩尊石頭人眼前躥了過去,一道蒼炎陡升,一柄長槍被火焰包裹,槍尖隱隱凝聚為火龍首,曹魏明緩緩停下腳步,改為一步一步向前行。

“剛才不算,這一槍你接好。”

飛掠而起,曹魏明改為雙手握槍,隨即在孩童驚詫的目光下,他將長槍脫手遞出,只是那一柄槍並未因為脫手而有絲毫後勁不足的跡象,恰恰相反,那一槍的氣勢簡直是翻了一倍!

雙臂被岩石包裹,詭異膨脹了幾分,孩童扯開左腳,右腳向前,擺出了要硬接這一槍的架勢。

龍首咆哮著吞噬了自己,在烈焰之中他仍能讓那些焰火不觸及他的體膚,伸手攥住槍尖的他,額頭滴下豆大般的汗珠,微微露出難以支撐的神色。

曹魏明去了哪裡?

他猛然醒悟,速度極快的轉身,曹魏明則早已來到他的身後,那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力道之大,一股勁風以這一拳震盪而開,隱隱擴散數丈才逐漸消散。

而那一槍失去阻攔,同樣以豪龍破軍之勢刺穿了孩童胸膛,詭異的是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四濺,孩童就像是一個充氣皮囊漏氣了一樣,整個人都被扎破,無力的落在地上,隨後立即消融,就像從來不存在似的。

“這……”

石頭人像是失去了支撐,變成了一地的碎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沉默了下來,感受到了一股脊背發涼的惡寒。

“偃師……”曹魏明神色開始變得愈發緊張,他環顧四周,說道“我們快走,來了一位我們絕對惹不起的大人物。”

裴遠野小跑著抱起燕彥,後者雙手攥著許多首飾,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整個人抱了起來。

三人來到一處寬整平曠的地方才停下,裴遠野放下燕彥,問道“偃師是誰?”

“跟劍仙、武神起名的一位高手,剛才那個孩童傀儡應該就是偃師的手段,那日襄陽軍械庫那些將士所見的並非是輕雲境高手,而是偃師。

他一人玄通足矣搬運那些兵刃,今日想來是他所做的必殺之局,可奇怪的是為何那孩童傀儡突然就失了氣力,被我輕鬆用槍扎破。”

裴遠野望向遠處,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不能跟曹魏明說。

“為什麼,這麼一個大人物要去劫軍械庫?”裴遠野坐在地上,雙手合攏放在嘴邊,這個問題才是最令人疑惑的。

“這誰知道,我接下來要回山了,你呢?”

“不繼續查下去?”

“當然要查,可這就不是我能查的了,裴遠野跟你一起很有趣,剛才一番聯手應敵,很痛快。”曹魏明活動了活動筋骨,問道“你呢,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去武當山出家,她要去做道姑,要不要一起啊?”裴遠野不再去想這些想也想不明白的事兒,沒個正形的問道。

“我就不該問你,得了,算我嘴賤。”曹魏明將長槍杵在地上,神情颯然,徐徐抱拳“日後再見之時,還希望周兄能像今日這般懷著不同所有人的赤子心。”

裴遠野站起來,思索片刻,說道“在下山時幾位師兄同我說過一句祝福,我覺得這句話很霸氣,寓意也很好,所以送給你。”

雙手抱拳,聲音抑揚頓挫“祝,武運昌隆!”

曹魏明點頭應下,轉身而去的身影愈來愈遠,裴遠野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了他為止。

江湖之中,若能多一些這樣的人,或許會更有趣。

——

“跑慢些,小心摔著。”周培元在後面緊追慢趕,裴非衣則跑在前面,手中牽著紙鳶,飛的很高。

跑累了裴非衣便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周培元跑到她身邊時,小丫頭怔怔的看著遠方天際,飛鳥呈一線而過,湛藍無雲的天空是任由它們飛翔的背景板。

“大周子,你說我哥哥現在怎麼樣?”

“以他的性子和秉性,如今應該已經劍道有成了,或許再過一年左右,他就會來蒼雲劍宗找我們。”周培元提起裴遠野心中總會覺得很踏實,他拍了拍裴非衣的小腦袋,溫柔的問道“想他了?”

“偶爾吧,那個不辭而別的臭哥哥,誰要想他。”裴非衣小臉氣的圓鼓鼓,小手叉在腰間,趾高氣昂。

她神色黯淡下來,她見周培元練過劍,也聽他見過年少練劍時的許多辛勞,一想自己哥哥也要經歷那些磨鍊,她便覺得心頭一痛。

以前總希望哥哥也能像周培元一樣,仗劍而行,自己這個做妹妹的臉上也有光,可如今只是希望他不要太累就好,那個自小便揹負一家生計的少年,似乎也習慣將什麼事兒都自己扛下來。

“大周子,我也想練劍。”

“什麼?”周培元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詫的問道。

“我說我也要練劍,我也想像葉姐姐一樣,在日後的許多事兒上,可以幫襯哥哥,不讓他擔心。”

“想好了?”

“嗯!想好了,再苦再累我也要練劍。”

神色堅定無二,沒半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