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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俐站在一扇灰色木門面前,猶豫了半天,終於屈起手指輕輕叩門。

先是輕輕敲三下,裡面沒有反應。再敲三下,依舊沒有人應答。她終於有些煩躁起來,加大力氣重重地拍了下去。

從法院回來那晚上,她狠狠哭了一通發泄了心裡的情緒,睡一覺起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甘心。

當垃圾桶就當垃圾桶,不是還有廢品回收這回事嗎?大家都覺得這個知識產權案子沒有價值,可是她是代理這個案件的律師,除非當事人說放棄,那她就得堅持下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徐法官說得有道理,既然鑒定翻盤的希望不大,那麼,也許可以試試請專家證人?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通過體制內工作的同學弄到了知識產權專家名錄上各位專家的聯絡方式,又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打,想要請一位植物學方面的專家。

一開始聽到她想請專家證人,各位大牛小牛還有點興趣,待她說到是一個訴訟標的不大卻需要推翻鑒定結論的高難度案件的時候,專家們不是要飛到國外參加學術交流,就是要到某某地方指導工作了。

一圈電話打下來,她已經被拒絕到再一次麻木。

而阜南大學的南之易,是唯一一個還沒有拒絕她的人。

並非她運氣好遇到貴人,而是南之易的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根本打不通。

於是她穿越大半個雒都,跑到阜南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想要看看這是不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結果,她守在這裡大半天了,一直沒蹲到人,可來來往往的學生都說南教授就在裡面,讓她繼續等着。

狠狠敲了一通,門裡終於有點聲音。

她蹙着眉,豎起耳朵緊貼着門仔細聽裡面的響動,門內先是一陣啪嗒啪嗒的聲音,然後什麼東西沙沙作響,再之後,彷彿有腳步聲朝門這邊來。

凌俐忙收回耳朵,捋了捋頭髮,又推推眼鏡,脊背挺得筆直立在門口。

片刻後,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張鬍子拉碴的大叔臉,頂着滿頭亂蓬蓬的頭髮,從門後探出來。

“誰啊?”大叔問着,聲音似有些萎靡不振,似乎還有點啞。

凌俐皺起眉頭,有些不確定地問:“我找南之易教授,您是……”

“哦。”大叔輕輕回答了聲,往前跨了一步。

凌俐努力抑制住自己眼睛不要不禮貌地亂瞟,卻實在忍不住女人與生俱來的八卦本能,一來二去還是將他的模樣看得清楚。

這位大叔看起來不大講衛生,一件髒兮兮的T恤,看不出來到底是白色還是米白,半綰着褲管,腳上一雙藍色塑膠拖鞋,略有些瘦,背也微微有些弓。

凌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這就是南之易?阜南省內數一數二的技術帶頭人,竟然是這副萎靡的形象?

幸好大叔及時開口:“南之易不在,你晚些時候再來吧。”

凌俐輕輕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好笑。她明明是來找南之易的,大叔告訴她南教授不在,她居然還有些慶幸。

於是又問:“那您知道南教授什麼時候回來?他去了哪裡?”

大叔打量她兩眼,也皺起眉頭,語氣很不耐煩:“不知道,大概是去死了吧。”

凌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這位鳥窩頭的大叔看起來脾氣不大好,彷彿和南之易的關係也不大好。

她緊抿着唇點點頭,決定不再招惹脾氣火爆的大叔,小心翼翼地說:“那我下次再來找他。”

剛轉過身,一個二十多歲臉圓圓的姑娘,端着盆不知道什麼品種的植物,跑跑跳跳迎面而來,對着她身後招招手,語氣很是歡快:“南老師,您睡夠了嗎?再不起來晚上的課可要耽誤了。”

身後傳來喜氣洋洋的聲音:“你的秋蘭,真救活了啊。”

圓臉姑娘很是高興,眉眼彎彎地笑着:“活了,南老師你給的藥方太管用了。”

說完,姑娘揮手再見,又跑跑跳跳而去。

凌俐瞪大了眼睛回頭,正好看到大叔倚着門對着姑娘揮着手,笑得合不攏嘴,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似感受到凌俐刀子般的眼神,大叔一低頭和她視線對上,馬上反應過來想要縮進辦公室關上門,卻被凌俐抓住門邊。

饒是她已經受慣打擊,這時候也忍不住眼角直抽抽,聲音都有些尖利:“你就是南之易?”

大叔見被拆穿,長嘆了口氣,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好吧!”他清了清嗓子,聲音瞬間低沉起來:“恭喜你,找到我了。”

————

南之易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手裡扭着一瓶冰紅茶的瓶蓋,扭來扭去卻都打不開。

凌俐獃獃地看他和瓶子角力,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眼前這邋裡邋遢弔兒郎當的大叔,還真是南之易。這犀利哥一般的造型,哪裡像學術精英了?

他一身髒兮兮的,辦公室也是雜亂一片,她又忍不住聳着鼻尖輕嗅了嗅,總覺得這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呃,還有這滿地的泥巴一樣的東西,以及隨處亂扔的紙張、文件夾,地上散落的筆。

哪怕她的小格子間一年不收拾,也亂不到這個地步。

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她彎彎腰,不動聲色把腳邊滾來滾去的一支簽字筆撿起來,輕輕放在茶几上。

南之易扭不開瓶蓋,終於放棄,隨手把飲料一扔,抬頭問她:“找我什麼事?我先聲明,明年我不帶博士生了,跟養孩子似的太費勁,我還沒結婚呢就喜當爹。”

凌俐直想扶額感嘆一番,卻努力控制情緒不跟着他的話題跑偏。

她拿出牛皮口袋裡的資料,雙手遞到他面前,語氣很是恭謹:“南教授,我是呈達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凌俐,我代理的一個知識產權植物新品種的案件,想請您作為專家證人出庭質證。”

南之易撇過臉看了看她,表情瞬間放鬆:“你不是來考博的啊?那就好那就好。”

又接過資料,一目十頁地翻了翻,馬上說:“你找錯人了,我研究番茄的,不研究水稻。”

凌俐笑了笑,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緩緩念着:“三年前,您有個課題,西南地區抗水稻脅迫因子基因克隆及功能驗證,當年可是阜南省的重大專項課題。兩年前,您在Science上發表的論文,內容是關於水稻染色體工程及基因組編輯。一年前,您的專利……”

“好好好,你贏了!”南之易不耐煩地打斷她,又說:“你這個案子費時費力還得罪人,怎麼看都不討好,我時間寶貴浪費不起。”

凌俐覺得自己快要按捺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深深吸了好幾口氣,終於還是忍不住吐槽:“時間寶貴,所以一整天都躲在辦公室睡覺?您這樣的國家棟樑,不是應該規律作息,爭取多活幾年為人類做貢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