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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寒寧馨的猜測,門宗一不置可否,看向狄沖霄。

狄沖霄聳聳肩道:“我與寧馨所想一般,但我的神魂告訴我,猜你是門宗二會更為美好一些。沒有任何理由。”

門宗一撫須道:“狄神將會是極神中人,老夫已是驚駭。剛剛一瞬,老夫有感到自身神光在對你訴說什麼,這絕不僅僅是極神意縛,魂合神光極神境,狄神將竟然在七個月內就將極神真義修悟,實令人匪夷所思。假聖人到底也是聖人,多少做了些有益於人世之事,這點善德該是天命不絕門家的唯一緣由,老夫終於可以下定決心了。齊月,其他人呢?”

門齊月垂頭不語。

門宗一一看便知,道:“門家這兩代儘是這些沒出息的廢物。齊月,帶路。青絲,帶上孩子。”

玉青絲輕輕抱起孩子,陪着諸人離屋而出。門齊月帶路回行,心中漸升不祥之感,幾次想和伯爺爺說,可不知怎麼開口,也不知怎麼說才好,便是越發沉默。

寒寧馨道:“門宗一,你家的事我不管,可答案到底是什麼?”

門宗一道:“寒夫人沒猜錯也沒猜對。處置完最後的家事,老夫自會在死前將答案告知。此地是祖居靈地,門家歷代只有家主與暗門總領才知道這一秘密。尋常族人的生死一向不在老夫眼裡,今次會帶些人前來避難,實是門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身為家主,有責任保住門家最後的元氣。哪怕儘是些讓人看着就煩心的不成材廢物。好在終於不用煩心了。”

靈靈飛浮而過,輕輕喵吼。

狄沖霄道:“難為你一點違心話也沒有。現在的你才算有點聖人樣了。”

門宗一重回聖人浩然之色,笑了笑。

不多時,來到先前門家人互相鬥戰的小樹林處。地上已然多有死傷,還能動的將門齊風圍在中間。門齊風勢強得意,正要將眼前有實力爭家主的威脅盡數剷除,瞄見親弟引着伯爺爺來到,狄沖霄竟是也在,不禁魂飛。

門旭峰諸人見老家主如同好人一般來到,只當老家主傷好了,暗驚也暗喜,各自收手,上前行禮後齊心合意,將所有事一古腦地推給門齊風。

門齊風魂飛魄散,跪下叫道:“伯爺爺,別聽他們胡說,他們一向不服伯爺爺關愛齊月,見伯爺爺傷重,便想着殺了齊月與弟妹,給我聽到了,便要殺人滅口。”

門旭峰道:“一派胡言。齊月為人最是良善,我們為什麼要與他為難?”

門宗一對是非不問不理,看了看地上死傷,道:“旭峰,旭烈與齊治人呢?”

門旭峰道:“都讓門齊月這畜牲給殺了,屍體在雙石潭那邊。”

門齊風叫道:“胡說,是你們給殺了的。烈叔父子一向是幫着我的,你們就偷襲給殺了。”

門宗一手現黃色羽劍,輕聲道:“死了也好。”

門齊風只當門宗一要殺人,驚呼:“伯爺爺,真不是我。”

門宗一起腳踢飛門齊風,對着暗自竊喜的門家人斬出神技積羽沉舟。

漫漫黃色雕羽如雪花飛落,沾身不落,越積越重、越積越厚,很快,林邊盡被黃羽覆蓋。門旭峰諸人初時還有掙扎,漸自不動。黃羽轉紅,火起,灼燒一盡,露出堆堆白骨,白骨上滿是黑點、黑斑。

門宗一散去羽劍,身形一陣搖晃,噴了一地血。他的重傷並沒有一丁點好轉,只是瀕臨崩潰的身體因着狄沖霄附以意蝕的緣故不必再承受應有的苦痛與折磨。剛剛強以神技殺人,原形立現。

門齊風驚魂歸位,暗自慶幸伯爺爺到底是護着齊月的,又自噴血上明白伯爺爺活不了多久,心中思量起來。未等他盤算完家主大計,頭上又是挨了門宗一一腳,只覺頭骨麻癢,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狄沖霄撿起一根殘羽,道:“蟲獸卵,碧眼金雕的蟲寄獸賦。垂死之身還能隨心操縱如此危險的獸賦,足見這幾個月來你也沒閑着。你要殺門齊風剛剛就不會腳下留情,再加一腳自然也就與殺人無關。什麼蟲?”

門宗一道:“食腦蟲。腦是智思與六感之源,腦損了,生靈也就傻了,也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與折磨。齊月,以後好好照顧齊風。別讓他死了,他死了,你的神魂就會大有折損,就會如伯爺爺一般止於聖神。在平凡世人眼裡,靈神就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可要想在這片大地上與人一爭長短,要想在無盡獸襲中護住親人,休說靈神,聖神也不足夠,必須要是尊神。”

門齊月跪下,慘然道:“伯爺爺,門家死的人還不夠多麼?你殺了齊月吧。”

玉青絲分出一手拉起夫婿,清冷地道:“齊月,還不明白么?老家主是為了你才親手殺了所有人。老家主太過了解你的性子了,這些人,狄大哥無一會饒過,要是他殺了,你心中雖不會怨,可會很傷心,往後會儘可能地拒絕狄大哥的幫助。現在,人是老家主殺的,與他人無關。”

門宗一撫須道:“玉無暇生前倒是做了一件好事。齊月,從現在起,你就是門家家主。門家的根源在祖居最底層,我死之後你方可去看。門家殘餘的那些人,你可以去管,但你要在此發誓要盡切一可能地活下去,將門家血脈傳繼下去。若是做不到,伯爺爺現在就出去將他們全都殺了。伯爺爺是快死了,可這件事不難做到。”

想着徘徊在生死之間的親人們,門齊月精神稍振,哀苦立誓。

門宗一道:“你是個言出必守的好孩子,伯爺爺沒心事了。青絲,陪着齊月留下,將屍骨焚去。不要碰。狄神將,隨老夫來。”

狄沖霄帶着人跟上,折繞間來到西側山壁。抬頭上望,山峰直入天穹,不見頂。門宗一又是吐了血,指指山壁上方。狄沖霄會意,以流電環帶着門宗一踏壁而上。約是千丈,上方可見一個山間台地。門宗一指向山壁台地。狄沖霄躍了上去。寒寧馨三女隨後來到。

山間台地不大,長有四丈,寬近兩丈,頗是平坦,雜草了了,一棵青松自岩間斜長而出,恰如大傘,將台地遮去大半。群山之間多有此類懸空台地,毫不起眼。

門宗一來到接壁台角,用雙手挖出一個小坑。坑裡有一柄斷劍,幾截殘損染血殘骨。

狄沖霄看斷劍頗覺眼熟,再行細看,想起就是門宗一於焚世魔願拿出的那柄。

月芽兒道:“你這老頭極惡極壞的,這是誰讓你殺了,還埋到這麼隱秘的地方?”

門宗一道:“老夫的雙生兄長,死於卑鄙謀殺。從兄長死去的那天開始,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門宗一還是門宗二,但清楚知道一件事,兄長生前的心念就是要成為一個能安撫破散一切悲苦與傷痛的聖人。兄長實是我門家不世出的天才,儘管天賦相同,可境界實力都遠在我之上。兄長少時就常和我說,當他接掌門家之時同魂雙生只能有一個行走在光明之下的規法就將不復存在,不會再有雙生暗影的悲楚。”說著一陣咳嗽。

話雖簡潔,狄沖霄已是明白大半,道:“難怪你窮盡一生也無能破界尊神,絕非單是雙生傳承斷了。你在炎魔島問的事必然是兇手是誰。”

門宗一道:“不錯。門家雙生傳承極為秘隱,世間無人知道,所以有些人認為只要殺了兄長,門家崛起的希望就消散了。兄長對於聖人之念從不是說說就算,一力尊行,恰又逢魔皇出世,天下大亂,兄長遊歷天下救危濟苦,令門家聲威日增。終有一日,有心人合謀布局,屠城偽做獸襲,又假使人求救。我當時被族主困於祖居修行,等到得知消息後兄長已是去了兩天。我生性本惡,聽知經過便心疑有怪,於夜裡強出祖居,然而已是遲了,只找到兄長的殘劍與斷骨,骨中隱有一粒只有同魂雙生才能有所察覺的雕魄血魂珠,是兄長於生命最後一刻捨棄神魂、靈源而成。兄長在死之前沒有任何怨恨,心裡想的只有弟弟,不希望弟弟因為他的死就失去登上滅神極峰的可能。”說著拿起斷劍,輕聲自語:“從那時起,老夫就不知死去的那一個是門宗一還是門宗二。聖人夢,聖人夢,這個夢就交給齊月吧。老夫累了倦了,希望下一世能盡情做個惡人。老夫尚有話對兄長說,狄神將請自便吧。”

狄沖霄知他到了極限,帶着人退到台沿,將門宗一最後的時光留給門家兄弟。

不多時,門宗一神光蘊體,遍身赤色火羽,無火自燃,轉眼間就是燒盡,只餘下那柄斷劍、幾根殘骨及一對相靠在一起的血色圓珠。

狄沖霄將斷劍、殘骨埋回小坑,令兄弟同穴而眠,祭以靈酒。任婷秀拿起那一對碧眼金雕神魂而成的雕魄血魂珠,心情複雜,輕輕一嘆。

寒寧馨道:“門宗一到死都沒說仇家是誰,想來就是與仇家拼了個同歸於盡。那仇家頗也不凡,見着死人復生竟然能隱忍至今而不是想着再殺一次。”

狄沖霄微微搖頭,道:“門家雙生傳承世人不知,可門家裡多少還有幾個人知道,那些人未必就都樂意看到門家出個有心挑戰族中規法的慈悲聖人。不過不管事情真相是什麼,門宗一死前一刻終於是真正的門宗一了,一個心懷天下的聖人是不會將仇怨記在心上的。回去吧。齊月該等急了。”

眾人自山台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