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好籌謀。”獨孤明的神色沉了幾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似的，“若我今日不來，世子夫人又待如何？”

方紫嵐迎上獨孤明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是獨孤明，就必然會來。”

獨孤明雙拳緊握，上前幾步，走到了方紫嵐近前。

孟庭揚執劍護在方紫嵐身前，但手卻止不住地抖，“獨孤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獨孤明沒有說話，反倒是方紫嵐開口道：“獨孤小將軍沒有惡意，孟將軍放他過來吧。”

聞言孟庭揚猶豫了一刻，便撤了劍退到了旁邊。

獨孤明又往前走了一步，朝方紫嵐伸出了手，“世子夫人打算在地上坐到什麼時候？”

“多謝。”方紫嵐伸出了手，任由獨孤明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來。

廳堂里聞聲而動的幾人，甫一出來便瞧見了這一幕。

諸葛鈺輕咳一聲，“世子夫人傷勢如何？”他說著走到了方紫嵐身旁，像是要查探她的傷勢，實則是逼得獨孤明收回了手。

“我的傷無大礙。”方紫嵐搖了搖頭，踉蹌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諸葛鈺和獨孤明，“幸虧孟將軍英勇，獨孤小將軍又來得快……”

她話未說完，就見獨孤明不耐地側身沖手下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鳴金收兵了。

“世子夫人，我來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場面話的。”獨孤明待方紫嵐說完，便不客氣地開了口，“你若知道什麼，願意告知於我，獨孤家便當你是朋友。”

“獨孤小將軍，我確實知道什麼，也願意告知於你。”方紫嵐定定地看着獨孤明，一字一句道：“但不是現在。”

獨孤明咬牙切齒，“那是什麼時候？”

“我要見傅聰南。”方紫嵐並未直接回答獨孤明的話，而是轉了話頭，“獨孤小將軍不是想知道傅聰南為何堅持不肯和離嗎？我幫你問出答案。”

獨孤明將信將疑，審視了方紫嵐好一會兒，才鬆口道：“但願世子夫人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今日，獨孤小將軍失望了嗎？”方紫嵐勾了勾唇，獨孤明撇頭道：“抓到了活口，多少能審出些什麼……”

方紫嵐面上笑意更盛，獨孤明少年心性，還真是不坦率，但她並未戳穿他，只是道：“未令獨孤小將軍失望便好。”

“辛苦世子夫人。”獨孤明略顯生硬地留下了這句話，便帶着手下人離開了。

諸葛鈺的目光在方紫嵐與獨孤明之間來回逡巡，“世子夫人私下見過獨孤將軍了嗎？”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是以庭中之人幾乎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方紫嵐神情自若，獨孤明卻頓住了腳步，昨夜……

“少將軍？”手下人試探地喊了一聲，獨孤明握了握拳，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諸葛鈺心中一哂，獨孤明的反應足以說明他猜對了，所以今日的救兵便是必然。方紫嵐順水推舟施了傅家上下乃至傅夫人一個人情，她於情於理都得還。

至於如何還，還什麼，只怕方紫嵐也早就有了打算……

諸葛鈺看着方紫嵐筆直的身影，暗嘆她何時算的這般定，又何時城府深沉到胸中藏萬策卻仍不顯山露水了？

“今日多謝世子夫人與諸葛大人出手相助。”傅大人顫顫巍巍地行了一禮，“若非二位，只怕我傅家上下難逃一劫，我在此深謝二位大恩了。”

“傅大人言重了。”諸葛鈺扶住傅大人的手臂，“今日是我和世子夫人給府上添麻煩了。”

傅夫人神色清冷，“雖然添了麻煩，但能把麻煩解決，亦是本事。”

“你害怕有什麼用？活路不是旁人給的。”方紫嵐斂了神色，聲音冷了幾分，“既然四境皆虎狼，那要麼屠虎，要麼殺狼，總能拼出一條活路。”

阿宛自嘲似的笑了笑，“屠虎殺狼，就憑我，能做到嗎？”

“為何不能？”方紫嵐反問了一句，近乎理所當然的語氣，透着說不出的野心。

“阿宛，從我們走出鬼門站在太陽下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要廝殺。”她坐直了身體，肅聲道：“與敵人廝殺，與同類廝殺，明爭暗鬥，白骨鮮血，方成山河。”

阿宛聽得似懂非懂，“都是廝殺，與我們在鬼門中有何不同？”

“有太陽照着，就可以更加光明正大。”方紫嵐半玩笑半認真地道：“在鬼門中廝殺，是為自保。在此廝殺，是為爭取。我如今說一不二的權力，不就是這麼來的？”

“說話的權力還要自己爭取？”阿宛以手托腮，若有所思道：“在太陽底下活着太累，不如回鬼門。”

方紫嵐湊到她面前，問道：“小阿宛難道寧願此生畏畏縮縮，不見天日地活在鬼門，也不願賭上性命，站在太陽下，好好看一看這天下山河嗎？”

阿宛不由地怔住了，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道：“我的性命不是賭給你了嗎？”

“也是。”方紫嵐忽然笑出了聲，“既然如此，那就由不得你了，只能跟着我選了。”

阿宛瞪了她一眼，沒什麼好氣道：“我怎麼就攤上你了呢？”

“你要後悔也來不及……”方紫嵐話還未說完，就聽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阿宛站起身，方紫嵐也從床榻上下來，細細整理了衣衫。

阿宛看着門口神情略顯焦急的人，奇道：“諸葛公子，怎麼是你？”

方紫嵐聽到聲音愣了一瞬，隨即也走到了門口，“阿鈺，你怎麼來了？”

諸葛鈺展開合攏的衣袖，攤開交疊的手掌，方紫嵐這才看到他的掌中竟是一枚金牌，“這是……”

“陛下有命，召越國公方紫嵐速速回京，不得有誤。”諸葛鈺每說一句，聲音就沉一分，“方大人，請接金牌。”

方紫嵐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接過了金牌，“我這就動身回京城。不過阿鈺……”

“嵐姐姐，若陛下問起，你實話實說，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諸葛鈺抬眸看向眼前神色訝異的人，低聲道：“夏侯將軍的手信由小輩親自護送，早已入京。方大人，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