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起床的林長生暈乎乎得穿上衣服,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卻沒見著他爹孃的蹤跡。他又找了一圈,呼喊了幾聲還是沒人答應,卻發現屋子裡的爐子還生著水,細心的孃親丟下屋裡的東西去哪裡了?林長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關掉火匆匆披上衣服跑出了家門。大清早的西市正街街上已經圍滿了人,不少官差正死死把離正街不遠的崔家給圍了起來,兩隊黑甲邊軍在一旁維持著持續。
林長生沿著渭河一路小跑過去,想要擠進人堆裡看個清楚。
老崔家的門緊緊的掩著,上面還留幾道如同鷹爪般的抓痕,不過這東西比鷹爪大的多足有一尺來長。這抓痕主人的力氣很大幾乎把半指多厚的木門劃了個對穿。老崔院子裡死氣沉沉的,空氣中盪漾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林長生還想再往裡靠看清楚些,卻被幾個官差給擋了回來,人群裡有些嘈雜,一旁有人悄悄嘀咕:“聽說昨日下午咬死黃狗的那隻兇獸,趁黑又摸進了老崔家裡把老崔家的人咬了個乾淨,六七口人竟然沒一個活了出來。”旁邊也有人搖了搖頭推測到:“一隻畜生哪有這麼厲害,老崔家怕不是遭什麼邪祟,昨日那慘死的黃狗便是個訊號。”
這事情著實生的有些邪門,昨日下午還好好的一家人一夜雨後全沒了。人群中又有人在傳渭河東岸範老闆家今早發現也被滅門了。範老闆家林長生遠遠是見過的,離著渭河不遠。林長生一下想起娘告訴自己的傳說,怕不是河裡的九聶在作怪的。一想到這裡少年頓時覺得後脊背一陣發涼,他猛的回過頭去一看,背後的河堤此刻依舊平靜垂柳還在風中輕輕揮舞。哪有什麼其他東西?可少年總感覺有人在盯著他,而且腦海裡昨日被咬死的那阿黃拖著肚子上那個巨大的血洞又來找他了。林長生敢了幾次也不奏效,阿黃死死的盯著他一動不動。那空洞洞的怨恨眼神嚇得他滿身冷汗。他想走出人群去找阿孃,不遠處一個身影衝到了他面前拖起他就往河邊走。林長生看是張富貴,也就任由他拉著自己了。
“縣裡怕是混進了什麼猛獸,昨日裡把老崔家全給咬死了。”張富貴顯得有些急。
“我知道,剛才聽說了。”林長生情緒很低落,老崔家大家都是認識的,平日裡和崔家的幾個孩子也經常玩耍。昨日去龍鳳樓一道的孩子裡就有崔家的老四,他感覺這會兒自己整個人都在冒冷汗,腦海被一種奇異的空洞和悲傷充斥著。
“知道這是誰發現的嗎?”富國的臉色也不太好過,仔細些甚至能在眼角看到剛剛才乾的淚痕。
“官差吧。”林長生不確定的說道。
“瑤瑤他爹今早去崔家借東西時發現的。”林長生嘴唇打著顫一動不動的看著張富貴。他實在不願意自己認親近的人和這恐怖的事情扯上一點關係,那大黃狗彷彿還在著他看,這事情很邪門,非常邪門。
兩人決定先去找到瑤瑤一家。好不容易擠出人堆,張富貴眼力好,一眼便看到正一個人呆坐在渭河邊的瑤瑤,兩人跑過去,瑤瑤勉強抬起頭來笑著看了看林長生便又底下了頭去。她家離崔家最近,平日裡他爹和崔家也走得最近,哪知道一覺醒來竟然發生了這樣恐怖的慘劇,瑤瑤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想到老崔家那隻黃狗,又把頭深深埋進了雙手抱著的膝蓋裡。
林長生喉嚨動了動,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去安慰瑤瑤。在那裡乾巴巴的重複了幾句“沒事,沒事。”索性便靠著小女孩坐了下來。三個人就坐在河堤旁沒有說話,一上午竟是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對林長生來說下午有個他自認可以記進族譜的大事發生了。昨日他們在龍風樓前擠得頭破血流也只能遠觀英雄人物李勳居然的來到了他家裡。李將軍帶著一隊手下過來的似乎,林長生正一個人在院子裡擺弄他最喜歡的那本《五州修行雜記》冬天在檢查家裡的門窗,今日一早她也被外面的吵雜吸引了出去,一看鄰居家竟然發生了這樣嚇人的事情,冬天就趕緊跑去集市弄了幾根鐵條準備修補家裡後門背對渭河那扇破舊的門。集市今天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大多數人都在談論昨日發生在全縣各地的慘劇,西峰鎮上空似乎有一朵陰雲隱隱籠罩了上來,人們甚至聽說京都有幾個茶商今早不知道聽到了什麼消息連夜便出城往回趕了。
聽到有人敲門,林長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打開了。冬天也拿著根鐵條跟隨響動過來了,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施。“是李將軍來了,是李將軍來了。”林長生激動的語無倫次,想學著縣學的書生們的地方行個禮。可這一揖下去怎麼看都有些彆扭。
“小夥子你認識我?”李勳顯得有些詫異。
“昨,昨日,在龍鳳樓外遠遠看過您。”林長生結結巴巴的說道。
“哦,真的?那倒是個有緣的。”李勳笑了笑,隨意的打量了一眼少年背後的冬天。剛剛進門他就已經發現這是一個妖族的女人,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林長生,見這面龐清秀耳朵上端有些微尖的小子正滿臉莊重的打量著自己腰間的佩劍,心裡升起了不少親近之意。原因無他,李勳自己其實也是一個半妖。他的母親就是妖族只不過在生李勳時他母親難產去世了,所以李勳一生下來就被過繼給了現在的大娘,跟著大哥一起長大。從小他雖然衣食無憂,卻因為這一半的妖族血統總是受盡家裡人的白眼,所以李勳看著眼前這個半妖半人的少年就彷彿看到了十幾年前的自己。他走上去摸了摸林長生的頭,掌間附帶了些親和的木元素之力,林長生頓時覺得從頭頂傳來一股清涼的氣息緩緩在全身流動開來把心裡的無助和緊張一掃而空。
“夫人昨日休息的可還好,夜裡你們可曾聽到隔壁崔家有什麼奇怪的響動嗎?”李勳的語氣很客氣。
“冬天昨日很早就歇息了,未曾聽到那邊有什麼異響。”冬天埋著頭低聲答到。
李勳又把頭轉向了一旁的林長生,見這小子謹慎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就沒再問他。
“今夜大抵不會不太平,你們注意關好家裡的門窗,不管發生什麼都千萬別出來。小夥子,倘若有什麼東西敢闖了進來,答應我,你要保護好你母親。”
林長生使勁點了點頭。
於是李勳鄭重的給冬天行了個禮,臨走前還刻意把自己藏在髮絲後的尖耳朵也露出來了一點。走出屋外後,李勳招來一個親兵近到他身邊:“我推演過,今日那怪物還要上岸,行動就選在那王景玉家的後院。你們趕緊去準備,容不得一點差池.”
“屬下得令。”一旁的親兵聽完消息就立馬跨上了身邊的戰馬。
“等等,記得再分些人手過來務必確保周圍民眾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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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城門口的梆子聲很早就響起了,夕陽的餘暉還未散盡便有官差和士兵開始在渭河邊的主街沿途進行巡邏。整個西峰鎮今日都實施起了宵禁,不過有昨日夜裡發生的事,今日也沒幾個人還敢獨自在外逗留,西峰百姓都早早回到家裡關緊了門窗,行商們也都在酒家的房裡聚在一起,甚至讓隨隊的侍衛把武器也都拿出來了。所有人都知道西峰今日夜晚有大事,那幾百精銳的黑甲士兵要來收拾造孽的怪物了。大家心裡雖然忐忑而緊張,不過也談不上多害怕,畢竟有龍溪李家的小少爺在呢,不是嗎?
夜色完全沉下來後,林長生透過窗戶偷偷在往主街上望。今夜月光偷偷躲進了雲層後,瑤瑤家那邊黑黢黢的看不真切,也不知道下午見著的那幾隊全副武裝的邊軍在夜色中隱匿到了哪裡。整個西峰鎮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這樣安靜過,除了偶爾渭河邊傳來的蟲鳴,連剛斷奶的小孩兒都不敢哭啼。大家在窗子後面提緊了氣,靜靜等待著夜色的加深和對慘劇始作俑者的審判。
過了午夜,瑤瑤家那邊隱隱有血腥味傳來,味道很大,不過應該不是人血。因為今天下午林長生親眼看到邊軍拉了幾頭豬到瑤瑤家的院子裡去,這血腥味有些羶,李將軍應該是想用這血腥味把那渭河裡的怪東西引出來吧。林長生一個人呆坐在窗前,他心裡彷彿有團火在燃燒著,根本沒有半點睏意,爹和娘屋裡的燭火也才剛剛熄滅,不知他們歇息了沒。林長生透過窗戶死死盯著波光寒寒的渭河,他有種預感今夜這渭河邊上不會太平,雖然他提前知道瑤瑤一家應該已經離開家裡被邊軍保護了起來,不過他還是難受,因為畢竟昨日自己與富貴還和瑤瑤一家人聚在一起玩鬧的王家後院今日有可能就會承載鮮血。
寧靜的夜色裡,渭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陣怪響,這聲音就如同有什麼東西從渭河中躍起跳入了岸上,林長生趕緊揉了揉眼睛,藉著月光往主街那邊看過去。月色中,一個高大的黑影嗖的一聲閃向了瑤瑤家屋子。少年使勁睜大了眼睛想看得仔細些,可無奈實在是太遠,黑夜裡還是隻能看清楚那東西的殘影。瑤瑤家的木門被猛的衝撞了一下,發出令人心驚的呻吟。“砰”的一聲,木門大抵是狠狠被撞碎了,隔得這麼遠林長生也聽得清清楚楚。一聯想到今日在老崔家看到的那副慘狀,林長生是又驚又怕。這難道就是娘說的河裡的那邪妖九聶嗎?這東西分明就是從河底鑽出來的,斷然不可能是獅子老虎一類的東西了。
林長生還在楞神,那黑影卻已經竄進去,瑤瑤家宅子裡頓時發出人類的吆喝聲和金屬兵器砍殺的聲音。少年甚至還聽到了小女孩的驚叫,嚇得他抬腳就要衝出家門過去,不過仔細一聽卻又似乎不是瑤瑤的聲音,這才寬了些心。
此刻主街上王家的宅子在夜色裡早被上百個黑甲邊軍圍了個嚴嚴實實,宅子的主人老王和他被嚇得發呆的妻女退到了外圍。王家後院裡,李勳手下那個姓邱的副官正帶著十幾個身手好的點子在這屋子裡搜尋那剛剛竄進來的黑影,黑影速度實在是太快,原本設在屋前的一張漁網被這黑影強行掙脫,三兩步順著牆逃到了樑上。一群人點亮了準備好的火把這才看清了此刻正蹲在房頂上的那怪物。這東西身材非常高大,兩隻腳緊緊抓住房梁,一顆腦袋像蛇一般不斷吞吐著信子。最令人恐懼的是這怪物蛇頭下的身上竟然是和人一樣的身體,它兩隻肌肉粗壯的手臂上長著一根兩尺多長的尖銳骨刺,一隻長長的尾巴盤旋在一旁的立柱上。那怪物歪著頭打量著眼前的十幾個人,隨著手腕翻飛,雙手的骨刺在空氣中不斷揮舞。
邱副官壓了壓手,兩旁幾個拿著長矛的士兵頓時全身緊張了起來,隨時準備配合著向那怪物出手。正當眾人等待著邱副官的命令時,這蛇頭人身的怪物卻“唰”的一聲從房樑上自己跳了下來,速度之快一行人幾乎沒有看清。它瞬間繞到了一根柱子背後,一個反應快的邊軍順勢抽起手中的朔刀就朝柱子後砍去。那怪物卻用不可思議的速度低下了頭,一個箭步衝上來幾乎與這邊軍撞了個滿懷,這邊軍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怪物的骨刺劃了肚子。邱副官一身怒吼,其餘邊軍頓時迅速來到邱副官後面結成了組合防守陣型。最前方是三個拿著皮盾的,中間則是拿陌刀的邊軍,最外圍是幾個長槍手。這怪物似乎也不知道這陣型的厲害,仗著速度又衝上來朝著一個拿陌刀邊軍用骨刺戳了過去。邱副官一聲大喝,兩個拿盾牌的士兵使勁架著盾往那怪物衝去,那怪物攻擊的士兵也下意識的揮刀向上擋了一擋,哪知這怪物力量奇大,一擊之下竟然把三人同時振開。那怪物見一擊得逞還想上前,卻已經被邱副官用刀死死架住。邱副官是修行過元素之力的,雖然還沒有元素劫的神通卻也已經是李勳帳下有數的好手了,只見他手裡的刀刃一顫,刀頭便開始發紅。連周遭的火把都一下子歡呼雀躍起來,通通朝著邱副官這邊舞蹈著。這怪物似乎也懼怕邱副官手裡這把帶溫度的刀刃,抽身退了回去。兩旁的邊軍趁機抽刀朝那怪物劈了過去,卻因為怪物速度太快而劈了個空。
蛇頭人身的怪物趁著縫隙又準備竄上屋頂,一個邊軍看這怪物還有條長長的尾巴拖在後面,便使勁全力向那尾巴砍去。可那怪物的尾巴頗為靈巧,猛的一縮便躲過了邊軍的刀勢。能進來圍捕這怪物的邊軍顯然也不是簡單貨色,一個力氣大的眼瞅著這空蕩,索性直接抓起手裡的長矛朝這怪物的胸口投了過去,怪物注意力全在尾巴上海沒反應過來。那鋼矛頓時便刺入了怪物長滿了鱗甲的前胸,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勢大力沉的鋼矛撞衝破怪物胸口的鱗片上後竟沒能再走多遠。矛尖雖然最終還是斜斜的插進了怪物的胸膛,可在鱗片的阻擋下,沒能傷到怪物要害,這怪物吃痛,發出一聲青蛙般的怪叫,聲音就如同金屬摩擦一般極其刺耳。一個士兵正準備效仿剛才投矛那人也將自己手中的矛丟出去,哪曾想這怪物也不退了,迎著鋼矛便衝了上來,飛出去鋼矛狠狠紮在了怪物的左臂上,怪物身形晃了一下,還是一巴掌拍了出來。那個士兵已經來不及躲開被怪物爪子直接呼在臉上,當場便腦漿迸射,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怪物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可它卻一點也沒有虛弱的樣子,相反這些傷口反而把它刺激的更加狂躁,左眼的一道傷疤讓它視力受限,它便索性揮動起了那隻長長的尾巴在屋裡亂砸,邱副官帶著人左躲右閃,好不容易找了個空隙,趕忙從懷裡掏出了一把上了麻藥的制式將軍弩,瞄準了這怪物的胸口鱗片的空隙便準備扣動扳機,這怪物彷彿感受到了危險,尾巴一轉便狠狠向邱副官前胸砸來。這一下要是砸實了,估計邱副官的前胸和胸前的輕甲會一同深深凹陷下去。邱副官無奈,只得放棄射擊,往一旁翻滾著躲閃,那怪物的尾巴收不住勢“嘭”的一聲砸在了房裡正中央的受力柱上。
小屋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