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副官只來得及用雙手護住頭,便被一堆橫木壓在了底下,腰上被木茬劃出了一條口子,這會兒正在往外面滲著血。外面的邊軍一見王家後院坍塌,頓時知道出了變故,百夫長宋鳴一揮手便要周遭兩隊人上前去救,卻被另一個姓鐘的百夫長死死拉住。“你忘了李將軍的命令是死守包圍圈活捉這怪物?”
“還有十幾號兄弟在裡邊呢?”宋鳴聲音沙啞的可怕。他知道這姓鐘的一向和邱副官不合,兩人在演武場上鬥了幾次,邱副官沾著白粉的蠟頭槍總是能把他刺下馬來。他總覺得這姓鐘的心胸狹窄,這次怕是想趁機發難了啊。
今夜行動分為了三頭,李勳留他們兩在這邊壓陣,渭河邊的渡口也佈置了個陷阱,李勳將軍自己則親自去西北大營處理另外一件事了。
兩個百夫長依舊爭執不下爭執不下,一眾士兵也沒敢動,只有幾個宋副官的親兵衝進了煙塵瀰漫的廢墟里。突然,一個眼尖的士兵瞥見一個黑影從廢墟中猛地推開一截斷木,跳了出來,那黑影速度奇快,向前一躍便向包圍圈的東南面衝去,看樣子想是衝破包圍圈重新躍進那黑黢黢的渭河之中,幾個士兵迎上前去阻擋,那怪物卻根本不戀戰,憑藉著蠻力撞開兩個士兵後繼續往河邊衝。不遠處宋明一聲暴喝抓起手中的陌刀就朝怪物的腳飛了過去,那怪物興許也是受傷了,沒來得及躲避,陌刀在它小腿上拉出一條一尺多的口子,墨綠色的鮮血流的一地都是。怪物身形頓了一下還想發力再跑,周圍的邊軍一下子圍了上來。幾個拿長槍的好手迅速形成一個圓形包圍圈,槍頭朝著怪物,喊著口令一步一步緩緩上前縮小包圍這怪物的圓圈。這怪物大怒,掄起尾巴就要像旁邊一個士兵揮去。這一下猛擊卻是被聞訊而來的鐘姓百夫長揮刀擋了下來,怪物還想再動,卻已經被七八杆長槍一下子衝過來死死架住,動彈不得。十幾個大漢穿著專門準備的重甲拿著套索上前要捆住這怪物的雙手,想來大概也是筋疲力盡了,怪物掙扎了一會兒後終究還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扔進了邊軍一旁早已準備好的精鐵囚籠裡。
林長生躲在窗戶後面目睹了這一切,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泡溼了。看見怪物最終還是被抓住,他終於舒坦了口氣。此時藉著邊軍點燃的火把,他才看清了這怪物的模樣,這怪物長得極為高大,比尋常士兵高了足足一半,掛著蛇頭卻長著人一般的身子,此時渾身的鱗片上佈滿的傷痕正不斷向外冒出綠色血液。
把這怪物料理好後眾人這才有空把受傷的邱副官和另外幾個邊軍從廢墟里救了出來。怪物已經被抓住了,不過渭河邊終還是按照李將軍的命令留下了一隊三十人的邊軍留守。宋鳴則又帶了一隊人去渡口那邊支援,其餘的邊軍便押著那怪物準備回北大營去了。
看著夜色裡一眾邊軍押著那怪物離開,林長生轉了轉頭又隱隱看到了一旁驚魂未定的遙遙一家。瑤瑤的母親春花正抱瑤瑤在抽泣。王景玉叔叔則在那裡站著發愣,似乎依舊還沒從家裡被戰鬥摧垮中恢復過來。他手裡這會兒抓著袋銀子,沉甸甸的,是剛才走的時候那個姓邱的副官讓人送來的,這是李勳將軍的一點補償。
林長生看著掙脫了母親懷抱跑到廢墟里在不停翻找東西的瑤瑤好生難受。少年只覺得今日受的這些變故彷彿一團火焰般把他內心裡什麼東西點燃了,他想開門去幫瑤瑤一家看看廢墟里還能搶救出些傢什不。
“你幹什麼?”林長生背後突然響起了他爹的聲音。
“我去幫他們,反正那怪物也已經被除掉了。”少年說的很堅定。
林遠山望著黑沉沉的夜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一個小孩子去幹什麼,瞎添亂,回屋裡去給我待著。遠山的語氣兇巴巴的。
“怕什麼,那怪物不是已經?”林長生漲紅了臉還想說些什麼,卻忽然看見他娘冬天披著件衣服也從房裡出來了,冬天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看了林遠山一眼,上前抓住林長生的手有些乏力的搖了搖頭。
“猴兒,快回去睡覺吧,天色還沒亮呢。”冬天用下巴抵了抵林長生的頭便要拉著他回屋。林長生滿倔強著眼通紅的看著孃親,少年覺得心裡好生委屈,月光下後院里老林每日在瑤瑤家買回的桂花糕錫紙閃的有些刺眼。
“要是這怪物不只一隻呢?”長生他娘說完這話又走到院裡正靠在石椅上抽旱菸的老林邊上坐了下去
“你也不許去。”冬天的聲音有些冷。
老林沒有說話,悶頭點了根旱菸抽了起來。
難道渭河裡這怪物不只一隻?林長生一個人坐在屋裡望著窗外的夜色,冷的有些發抖。他又向窗外望了望,渭河還是如同死水一般平靜,主街那邊的火把熄了不少,他也看不清瑤瑤一家是否還留在那廢墟旁。
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林長生突然聽到有人叫他,一拉開門卻看到了不少平日裡的熟人,說是要帶他離開西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群人也不問林長生是否同意,起著哄就把他拉上了常縣令的那輛馬車,他們一起穿過了城北那條平日裡最繁華的主街,唱著西峰的歌謠朝著城東大門行去,像是要野炊一般。滿街人流絡繹不絕,行商們高聲吆喝就和往日裡西峰最熱鬧的光景一般。林長生一個人坐在他一直夢昧以求想試一試的那輛馬車裡全身舒坦的靠在軟軟的鵝絨座椅上。少年興奮的幾乎要叫出聲來。耳邊的老人們還在高聲爭論著此行的路線,女人和孩子們在歡笑,他甚至還聽到一旁另一邊馬車上的張富貴在和另外幾個小子偷偷討論,今後誰會娶了老王家的瑤瑤。少年埋下頭聽了一會兒,覺著富貴嘴裡就根本就沒一個靠譜的人選,他立馬拉開馬車上的窗簾想跳過去和這幾個小子爭論,可腦袋卻不小心撞在了木窗頂上痛的他只哆嗦。
林長生下意識睜開眼偏了偏頭,這才察覺剛才腦袋給撞在了斜靠著的牆上。看窗外已經矇矇亮了,少年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就這麼靠在這裡睡了一夜。“呼,原來是個夢啊。”
少年鬆了口氣。
“砰”的一聲悶響,他小屋子的門被人狠狠踢開了,
滿身是血的林遠山一個趔趄衝進了林長生的屋裡。他左手提著家裡切菜用的菜刀,腰上一道幾乎半個手指寬的傷口正向外不停的冒著鮮血,林遠山臉色白的有些嚇人,衝進來拉起兒子的手就走。
“爹,你怎麼了?“林長生這會兒滿腦空白,聲音抖得厲害。
“不礙事,一點小傷。“林父拉著他的手往小院衝去。
父子兩衝進院子裡。冬天正拿著手裡不知哪裡找來的一根木棍,站在門口死死抵住了木門。林長生透過門上的小縫向外望去,這一下卻嚇得他魂飛魄散。
西峰亂了。
屋外不遠處一個失掉了半條腿的邊軍還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他胸前的鐵甲被撞的已經變了形,手裡的鋼刀散落在一旁沾滿了墨綠的怪物血液。再遠一點的渭河河堤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多具屍體,有邊軍的,城防營的,也有穿著普通尋常人家布衣的。林遠山甚至看到幾具昨日那種怪物的屍體。渭河旁的西街這會兒亂的一塌糊塗,人群在拼命向一個方向湧去,後面隱隱有幾個黑影在追逐,人流後半部分不斷有慘叫聲傳來。各種各樣的傢什被砸的四處橫飛,有人從家裡跑出來然後又匆匆退了回去
冬天看著林遠山,滿臉都是掙扎與痛苦。林遠山搖了搖頭,指向渭河的東邊,原本不寬的河道中此時卻似乎有不少東西在向河堤這邊游過來,速度非常快,離林長生家門口的河堤僅僅只有百丈不足,水波不斷盪滌著向前推進,捲起的浪花向後飛起。
“哐”的一聲,林遠山踢開了自己的大門,左手提著菜刀,右手拉著冬天,後面跟著林長生,一家人撒開腿朝西街方向衝了過去,朝西走穿過兩條街就是縣衙,那裡肯定會有足夠多的士兵。
林長生感覺冷風使勁的在往嘴裡灌去,他的胃很不舒服,但他根本不敢停下來調整。身後渭河裡的波浪聲離自己這邊似乎也越來越近了。
三人好不容易衝上主街,跟著人流往幾條街外的縣衙湧去。人流堆在一起,幾輛馬車被堵在其中動彈不得。其中有兩輛便是朱家老爺的了,朱老爺自己坐在第一輛馬車裡,第二輛裡都是家眷細軟。領頭駕車的是張富貴的父親,張父左手駕著車,右手則護著正坐在他一旁瑟瑟發抖的張富貴。富貴穿著件短布衣服應該是匆忙間跟著逃出來的,只是他走時依舊沒忘記把那件帶紗的黑底寶相花紋服攥在了手裡。他低頭躲在父親的臂彎裡沒敢朝周圍混亂的人流看。
林長生看到富貴了,使勁吼了幾句卻沒有回應。人流這會兒太亂了,剛剛幾隊行商也從西大街旁的酒家衝了出來和人流混在一起,嘈雜的叫罵聲在長生的耳畔振的嗡嗡作響。人流沒走幾步卻又停下了,因為從後方來了一隻穿著白衣的書生隊伍,書生們平日裡都是住在西大街的一個大宅子裡的,這會兒在老師魏先生的帶領下應該也是要去縣衙的。
書生們來到隊伍尾後,人流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所有人都神色複雜的努力回頭看這些平日裡白衣飄飄的年輕人們,突然一個漢子吼了一句:“不能讓他們看不起咱西北爺們。”這話一出完,很快整個人流都沸騰了起來:“不能讓他們看不起咱西北爺們。”
人群沒有移動,他們在自動分開,他們要為書生們騰一條路出來。天下人總是嘲笑西北是荒野,西北這樣的土地是滋生不出文化人的,這麼多年西北人也不知吃了多少癟也總是打掉了吞進肚裡。大家都說西北人熱情好客,這是真的嗎?還是說這不過是一層無奈的偽裝罷了,老百姓內心深處留出的也不過希望天下人對於生養西北人這塊土地的認同吧。指不定後面的那二十幾個書生裡今後就出個聞名天下的大儒呢。“看他們誰還敢叫西北蠻荒之地?”
這些書生是西峰人的驕傲,所以哪怕他們可能連書生平日裡誦讀文章的標題都不認識,他們依舊懷著最熱烈的情感崇敬著這些書生。
人流分開後,魏老先生紅著眼帶著書生們穿了過去。一旁甚至有一隊本來已經被衝散的城衛軍也被隊長重新召集起來護在了書生的旁邊。
跟著一起動的還有兩輛馬車,它們也想通過分流間的空隙先走一步,這是朱老爺的馬車。城衛軍的隊長臉色有些憤怒,站在一旁的百姓們臉色有些不解。
朱老爺跳下馬車一臉諂媚的上去在魏先生和那城防軍旁邊說了一通。魏先生皺著眉頭恨了朱老爺一眼,於是朱老爺的腰彎的更低了。不過最終,他家的兩輛馬車還是提前穿過了人流。
朱老爺往回走上了馬車,看著身後分成兩列的民眾還露出了個極不明顯的輕蔑笑容。
人流還停在那裡,轉眼間渭河邊的波浪卻已經逼上了岸頭,足足有十幾只長得和昨日模樣差不多的那種怪物從水裡跳了出來,先上岸的怪物並沒有急著朝西大街衝來。它們原地探查了一番,似乎是確認無誤後才發出一陣陣刺耳的青蛙怪叫,片刻後其餘的怪物也都跳上了岸來。
看著怪物登岸,本來安靜的人流一下子又沸騰起來了。人們重新匯聚在一起拼命向前衝去。一個平日裡在主街上賣糖葫蘆的老人不小心跌倒還沒爬起來,後面的人卻已經前呼後擁的踩了過去,人群只是頓了一下,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林長生緊緊跟著爹孃,他甚至不敢往腳底下看,因為他能感覺到鞋底此刻黏糊糊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麼。他想轉頭向四周打量,可發現周圍全都是人,這主街上這會兒怕是擠了上百人。
突然人群后炸開一陣慘叫。前面的人想回頭往後看,卻差點被往前擠的人流撞倒。伴隨著一聲慘叫一隻斷臂飛了起來落在前面的人流裡,驚的人群又是一陣騷亂。人流湧動間好不容易拐了個街角,正看到一個邊軍站在街道旁的一個高點在吆喝。
“所有人,就近找趁手的防身武器都向縣衙在的福興街去。”
聽到這話人群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更瘋狂的朝前奔去。那邊軍呼喊了一陣揮了揮手便帶著身後的幾個士兵跟著人流也開始往縣衙跑。此刻西峰鎮的渭河岸邊,到處都有那種怪物在登陸,幾乎每一條街道上都是一片狼藉。逃難的人流被分成了許多股,有的人流還在拼命向縣衙的方向靠攏,有的人流卻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這怪物異常兇悍,幾十頭便能將數百人給屠個乾淨。它們大概是今早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時突然開始成群結隊的登陸,邊軍和城防軍昨夜忙了半宿,正處在最疲憊的時候,想要換班,卻被從渭河裡鋪天蓋地衝上岸來的怪物殺的措手不及,昨日留守在河邊的人手一個照面幾乎便全折了。
朱老爺覺得自己今天運氣有些走背,剛剛好不容易才找機會搶在了混亂的人流前面,眼看著離縣衙只剩一條街的距離,也不知是不是馬車裡今日金銀細軟裝的太多,過彎時兩輛馬車的輪軸居然都斷開了。他只好先讓人趕緊把車上值錢的東西拿下來,只是這麼一耽誤卻是又被陷入了混亂的人流裡。
這時候後面的登岸的怪物已經殺過來了。朱老爺讓家裡的幾個護衛去後面抵著,自己則乾脆直接爬上了已經側翻的馬車,想去翻找藏在座椅下的一盒銀票。他這麼一個肥碩的身子矗在那裡其實是很顯眼的,一個衝在前面的怪物嘶鳴一聲便猛的朝朱老爺竄了過來。
朱家的幾個小妾看著這場面“哇”的一聲就急哭了出來,幾個護衛想上去擋卻被那怪物掀飛了出去,那怪物眼看就要碰到還站在馬車上愣在原地的朱老爺了。
一個身影衝上來狠狠把朱老爺撞開了。
是張富貴的爹,他已經在主家當了二十八年的管事,他剛才衝上去應該是憑藉身體的本能吧。朱老爺被從馬車上撞的跌了下來,髮髻散開,肚皮露了半截在外邊看著有些滑稽。富貴的父親就躺在他身旁不遠處,右邊身子缺了一截,正躺在地上抽搐。那怪物的骨刺殺傷富貴他爹後,似乎找到了更好的目標,又嗖的一下撞進了逃難的人流裡。
張富貴在慟哭,他爹張三的嘴裡在往外湧血,他拼命想用手去捂住,可鮮紅的河流順著他的手臂霎時間湧了一地,張三抽搐得躺在那裡看著朱老爺。然後他費盡了最後的力氣伸手指了指兒子張富貴,想笑一下,鮮血噴的富貴一身都是。
朱老爺爬起過來,使勁拉了一下還死死抱住父親的張富貴,見這小子依然不肯動,朱老爺突然歇斯底里的惱怒了,“啪”的一個耳光狠狠打在了少年臉上。
後面更多的怪物湧上來了,朱老爺帶著剩餘幾個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張富貴還呆呆的坐在那裡抱著父親說話,眼淚鼻涕胡的到處都是。緊接著,一旁幾個怪物的黑影便把他籠罩了進去,
林長生是看到了這一幕的,他發瘋似的要撞開身前的人群過來,可混亂的人流哪裡是他能夠控制的。怪物發狠到處在殺人,人群也瘋了,拼了命似的往縣衙逃。
少年伸手徒勞的往張富貴那個方向抓了一下,下一刻便不知道被人流裹挾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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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西峰縣衙外,幾乎所有的剩下的邊軍,城防軍以及衙役都聚集在了這裡。縣衙外福興街西邊架著臨時用雜物和石塊臨時堆砌起的一道工事,李勳和常縣令正指揮手下的人不斷加固工事。隨著逃難的人流匯聚過來,福興街和縣衙裡頓時變得滿滿當當,西峰鎮幾乎所有逃離清晨屠殺的百姓都躲了過來。
李勳這次帶來了三百邊軍,此刻能在手邊聚集恐怕只剩下一百五六十了,城衛軍和衙役加起來可能還有五六十人。縣丞今早第一波襲擊裡就被怪物撕成了兩半,群龍無首下這些城防軍直接也就順到了李勳這裡。面對源源不斷從河裡登上來的怪物,這兩百人恐怕也抵擋不了太久,這怪物著實太過兇悍,四五個人往往才能敵住一個,並且很難殺死,不過今早戰鬥時邊軍也發現,這怪物全身雖然佈滿了金屬般的鱗片,不過那蛇頭上卻是脆弱的緊。
不少人湧入縣衙後都呆坐在了地上,大夥兒至今都根本都還沒回過神來,不是說將軍老爺已經帶人來收拾那種怪物了嗎,為什麼還是弄成這個樣子了,一個小女孩縮在他爹孃的懷裡,輕輕啜泣。
“孃親,那怪物還會來吃我們嗎?我不想變成爺爺那個樣子。”
“乖,別怕,這裡是縣衙,外面有這麼多當兵的老爺,那些怪物進不來的。”
“進不來的,進不來的。”她孃的語氣雖然還算溫柔,眼裡卻是一片空洞與木然之色。小女孩聽到這個消息,點了點頭,使勁抱緊了她孃的身體。縣衙裡的氣氛有些嘈雜,各家人忙著清理各自隨身的東西,一個小孩忽然大哭了起來,卻是剛才跑的急,和家裡人走散了。
“將軍,渭河渡口那邊又登上來好幾十頭,今早過去支援的宋鳴和先前留在那邊的幾十號兄弟一直沒消息,怎麼辦?”邱副官找了個周圍沒人的機會偷偷在李勳身邊問道。
李勳沒有搭話,他還在推演這兩日事情的經過。昨夜他在渡口和渭河這邊安排了兩隊抓捕這怪物的邊軍。西大街這邊還好,只有一隻怪物登岸。渡口那邊居然上來了四五隻。還好渡口那邊鎮守的也是一名資歷頗深的百夫長,最後還是成功帶著士兵殺退了幾隻怪物。可惜的是沒能抓住,只來得及留下了一具怪物的屍體。
至於李勳自己,昨夜他去處理一件私事去了。
他的三百邊軍或者是西峰城防軍這邊應該有內鬼,因為昨夜他事先安排在城外監視的親兵射下了一隻信鴿。這鴿子應該是往西北大營去的,鴿子腳下的字條寫的是李勳接下來對於調查這怪物的計劃和安排。所以李勳昨夜想趁著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把這個人找出來,除了幾個心腹的百夫長外,他親自到縣衙裡把邊軍裡其餘一些自己懷疑的軍官和西峰城防軍的幾個人請到了城北大營,說是要商討一下對付這怪物的下步對策。
他們還在路上呢,一個李勳想都沒有想到的人對他出手了。出手的是那天酒席裡他見過的城防欒校尉,這人這兩天一直全力配合李勳的計劃,而且做的漂漂亮亮沒有一點疏漏。
欒校尉是上來想和李勳說說今晚城門口的佈防情況,可他的右手衣袖裡其實藏著把黑色匕首,這匕首叫“無鋒”,是專門用來刺殺大修行者的。通體都摻入了來自天外的隕鐵顆粒,經過特殊處理後可以阻斷修行者元素力對於身體的保護。這匕首是從東洲羽國流出來的,整個五州大陸可能也不會超過三百把。要不是李勳今夜本就一直在觀察場間眾人,這一次陰險的刺殺幾乎就要成功了。李勳出手制住想要偷襲的欒校尉,這人卻立馬就咬破嘴裡的毒丸自盡了。經過對這人的搜查,李勳大體從他身上的無名信件和一些線索中推斷這人應該就是內鬼。
至於來路,應該就是其他十八路調查兵團中的一股吧。有人怕他李勳衝的太快,居然出手想滅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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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將軍。”伴隨著邱副官幾聲焦急的呼喊,李勳終於從自己的推算中回過神來。
“將軍,這怪物來勢實在太兇,而且誰也不知道河裡還有多少,一旦全部殺過來,我們擋不住的。落日關裡會有援軍過來嗎?”邱副官小心的問道。
李勳神色有些煩躁,昨夜處理完欒校尉這事情後,他就立馬給爺爺在西北軍裡的門生髮了求援信,應該是有三百騎兵會迅速趕過來支援的。只是誰知道今日凌晨居然出了這樣的變故,兇殘的怪物數量居然有如此之多,殺的他和手下的西北軍措手不及。要是繼續呆在這西峰鎮裡,也不知有沒有機會見到援軍。此刻擺在他面前的其實只有兩條路,要麼困死在這裡。要麼就帶人迅速突圍。
只是最難面對的選擇就是究竟要不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帶著這幾百可能嚴重拖累行軍速度的倖存百姓一起突圍。
“將軍,帶著不必要的人走不遠的。”邱副官似乎看出了些什麼,聲音壓的很低。
“我知道,不用你說。”李勳的聲音充滿了煩躁和嚴厲的味道。
“您是龍溪李家的小少爺,是年輕一輩中有數的大修行者,將來要學的是萬人敵,還有更廣的天地,屬下留下來就行了。”邱副官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有些試探的味道。
李勳回過頭微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盯住邱副官。“你是誰的人?父親的,大哥的亦或是二哥的人?”
邱副官神色如常的點了點頭“您心裡早有答案了吧,這問題要是前幾年問屬下,那可能就是您心裡那個答案。不過現在的話,答案變了。”邱副官的話說的很慢,沒有刻意渲染,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頓了頓他才又說道:“我是將軍您的人。”
李勳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轉過頭去沒有再看邱副官。“順手而為,你不要放在心上。”
“莫不敢忘。”這話是一字一句的咬出來的。
李勳釋然的拍了拍邱副官的肩頭。
“今日下午卯時離開,收縮所有兵力,讓人把縣裡的兵器庫打開,挑些有力氣的漢子讓他們也配上武器,所有人直接往城東城門方向突圍。咱們不留人斷後,直接放火燒掉福興西側的房屋來阻斷那些怪物。所有人直接向前衝,若是遇到怪物陳群結隊湧來,不要戀戰,能走就走,大家生死有命,各看造化吧”。說晚這句話李勳彷彿用了全身的力氣,一邊擺了擺手一邊席地坐了下來。
“老邱,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李勳突然問道。
“回將軍,我覺得是五年。”邱副官的聲音卻有些發抖了。
“前幾年不算?”
“不算。”
“好兄弟。回帝都我請所有活下來的兄弟去帝都青玉坊包場喝那最名貴的龍灘酒。這事兒你幫我替兄弟們記住了,我怕沒人提醒我會忘。”
“將軍一向一言九鼎,屬下替兄弟們記住了。”
“那你可給我記好了,到時候要是沒人提醒我,這酒可就沒得喝了。”
邱副官偷偷看了眼自己雖然昨夜已經包紮卻由於早晨劇烈運動又開始化膿的腰部傷口,笑了下,卻是沒再說話。
日光下,不遠處街道上一灘灘的血跡,晃得人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