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林》 萧一城

葉英身法很快,他的劍比他的身法還要快。

他在空中化作一團折躍的流光朝四先生衝來。葉英之所以能化作一團流光是因為他的劍在飛速的旋轉。他手裡那把叫“戲雲”的兩尺輕劍正帶著他在一同旋轉。遠遠的看著,如同一道旋風襲向了四先生。

四先生似乎已經睡醒了,眼睛睜的很亮。面對葉英詭異的身法和速度,他依舊站在原地沒有移動,直到看著葉英飛的近了才用兩隻手抓住了巨盾“載地”後方的金屬握柄將盾向上提了起來。

葉英沒有直接去攻長孫忘情正面,他的劍只是在長孫忘情身前虛晃了一下就瞬間提起速度到了長孫忘情的身後。“戲雲”劍身因為振動和空氣的摩擦發出一陣奇異的怪聲。原本應該尖銳的聲音這裡聽起來卻是十分悅耳,這聲音就如同五月的黃鶯站在枝頭歌唱一般婉轉動人。

這一劍其實力量極大,戲雲表面的寶石在夜空中都被深深拉出一道殘影。可這明明看起來是勢大力沉的一劍讓葉英這麼一耍卻還真帶上了幾分鳥語花香的味道。

這是西子湖畔富家少年的一劍。

“這一劍是他的鶯鳴柳。”葉芷清在輕輕給旁邊看不清葉英動作的林長生在講。

“他,他的?這劍是葉師兄自創的?”林長生驚訝的看著一旁的師姐問道。

“他的劍很多都是自創或者在前人劍法的基礎上改創而來的,所以他的劍大多帶著他自己家鄉蘇杭水鄉的氣息。”葉芷清說道這裡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似乎在感受葉英的劍意。“還真是懷念啊。”葉美人愣神冷眼看了一眼弟弟的這一劍,不過眼角的淡淡笑意卻是有些掩飾不住了。

“這丫頭最近藏不住了。”夫子壞笑著輕輕在大先生耳邊說到。

“老師英明。”

長孫忘情看都沒有看身後朝自己逼來那一劍“鶯鳴柳”。抬臂,曲腕,本來握在他身前的重盾被他用手在地上拖著來到了斜背後。長孫忘情腰部順勢一扭,“載地”就猛的撞向了葉英飛來的“戲雲。”

這一盾看著平淡出奇,看要是真的接上去,可能葉英下一刻便要飛出白線了。

葉英哪裡敢硬接這一盾,他把手裡的戲雲往上挑了一挑,劍勢頓時便被撇向上方。等“載地”猛的撞過來後,因為葉英提前已經算好了角度,所以四先生的盾沒用正面撞上葉英的劍而是從側面把“戲雲”壓得彎了起來。葉英這把秘銀細劍本就韌性極佳,這一手竟然藉著四先生的力道把他自己往上彈向了空中。

長孫忘情抬頭看了看,似乎很是滿意,把巨盾重新插回了地上,細細欣賞起了夜空中飛到二三十丈高的那道金色身影。

“好一個平湖斷月。”

五師姐斐青蘿話還沒說完,半空中的葉英的身形一下子就化作了一道彎月掛在黑夜之上,本是向上飛行的他這會兒似乎已經達到了飛起的最高點。於是他轉身,速度慢的連林長生都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的動作。倒衝下來的他將背猛地弓起,似乎是在積蓄力量。然後是轉身,掉頭,劍尖方向朝下,化作一道從夜空中墜落的彎月頭也不回的倒著身子朝長孫忘情劈了過來。

“好劍。”長孫忘情輕輕一笑,抓起矗立在地上的盾牌舉過頭頂。他的動作似乎永遠是那麼簡單,不管葉英使出多麼華麗的劍招,他只是舉盾換個方向就再不多做其他一個動作,甚至連步子都不曾多挪動一步。

彎月撞向四先生的盾牌後似乎受到了巨力衝撞瞬間就碎做了十幾道皎潔的白月之光。這月亮碎開之後並未消散,反而化作流光粘在了四先生的盾上不停翻滾,發力,抽打。這依舊是葉英的劍,十幾道月光都是葉英的劍,因為他出劍的速度足夠快,所以那裡有多少道月光,葉英在一息之間便向四先生斬去了多少劍。

“七師弟這劍中看,可惜差了些力道,要是讓老二來使,怕是又不一樣了。”大先生平靜的說道。

下一刻,長孫忘情嘴角輕輕一咧,於是他的動作忽然瞬間快了起來,他那門巨盾此刻變得更黑了,黑的彷彿已經和夜色融為了一體。然後眾人只見長孫忘情突然用雙手同時抓上盾牌頂著肩猛的向前一靠。遠遠看去,就像他抓著一整團比先前的盾牌還要大上數百倍的夜色撞向了這會兒劍勢有所減弱的葉英,

葉英根本來不及擋橫著就倒飛了出去,揚起一片漫天的沙塵。

林長生有些擔心的看向一旁的葉芷清,在他看來葉師兄應該是已經輸了,四師兄好不講理,哪有拿夜色打人的嘛。

一旁的斐青蘿過來摸了下他的頭。

煙霧消散開。

葉英差點就輸了,他的身體離大先生畫的邊界線只有幾步之遙了,還好他還沒出去。因為此刻他整個人平躺在空中,是右手裡的戲雲支撐住了他的身體,這會兒戲雲的劍尖就插在離白線最多一掌的沙土裡。因為承載著葉英整個人的重量,所以這會兒的戲雲幾乎折了個對彎。葉英朗聲一笑,右臂全力一蕩,那彎曲的細劍便幫助他的整個身子都朝天空中飛了起來。

然後葉英在夜空中拔出了他背後一直沒用的那把重劍。

這劍叫“泰阿”,天機閣神兵榜天下二十一。

於是葉英整個人化在夜空中化作一隻金色的野鶴,張開雙翼,朝長孫忘情砸了過來。

“他怎麼會這劍,這不是道源先生的劍嗎?”斐青蘿一臉詫異。

“這小子不知到跑到哪裡去弄到了那幅《踏雪尋梅圖》,硬是說服人家道源先生用這一劍來換他這幅圖。”

這道源先生乃是江南一代有名的大儒,一生最是痴戀兩物,一是練劍,二是名畫。練劍自然不必多說,道源先生自己就是劍道修為達到四劫的江南有名劍客。他收集的名畫更是堆積了整整一個屋子,這幅“踏雪尋梅”圖乃是道源年輕時遊覽北地時所見,一見鍾情,可惜當時畫的主人不賣,道源先生也不能強取。後來輾轉多少年道源先生再想找那畫的主人便無論如何也尋不得半絲蹤跡了。

“也不知花了幾多錢?”葉芷清冷冷的說道。葉家雖然是江南一帶有名的鉅富,但葉芷清自己其實是很節約的。從四歲來書院之後她就把家裡每年寄來的錢全都一點一點的存了起來,她從不亂花因為她總覺得把錢存起來將來有一天是能有大用的,所以葉姑娘每次看著這個弟弟亂花錢其實是心疼的。

“這錢花的值,道源先生這鶴歸孤山很有看頭啊。”這話居然是還在戰鬥中的長孫忘情說的。這個四先生平日裡只知道睡覺,怕是半個月都吐不出幾句話來,這會兒到了切磋的關鍵時候卻開始管不住嘴了。

金色野鶴一聲啼鳴,狠狠蓄起力量抓向二先生手裡舉著的那團夜色,尖銳金屬碰撞的聲音聽著好生刺耳,長孫忘情趕緊雙手發力死死抵了上去。那金鶴也發力,兩隻強有力的巨爪一次又一次的狠狠與“載地”撞載一起。

這金鶴力量好大,幾個來回之後,剛剛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長孫忘情這會兒竟然也向後退了一步。既然第一步出來了那看樣子第二步似乎也要退出去了。可惜了,這一步只退了一半。

“真是可惜了。”林長生站這麼遠都能聽到那金鶴中傳來了一聲葉英無奈的嘟囔。

四先生剛剛一直用了五成力在和葉英打。

現在他要用第六成了,他要用元素力了。

只見他身體周圍忽然凝結出了四面暗紅色的土系盾甲,這些盾甲繞著四先生的身體在不停旋轉。盾甲出來之後,場間形式似乎就瞬間逆轉了。金鶴似乎很是忌憚這些盾甲,爪子稍稍靠上去些便會激盪起一股灼熱的青煙,看來這盾甲溫度應該很高。葉英一見沉重的抓擊似乎也不再管用了,於是他想嘗試著把自己劍勢化作的金鶴拉離地面。

他想離遠一點重新積攢劍勢。

可惜,四先生要進攻了,要進攻的四先生的速度又在瞬間快到了一種讓人費解的速度。

靜如山嶽,動如雷霆。

金鶴剛剛把頭仰起,便被猛然抓起“載地”彈跳起來的長孫忘情攔住了。葉英還沒反應過來,金鶴的頭便被載地狠狠砸彎陷進了地裡。失去頭顱的金色飛鶴頓時斂去了光輝,“太阿”也在脫出葉英的手裡後畫出一個弧度斜飛著插進了地裡。

劍勢破碎的葉英自己也被四先生抓過來拎在了手裡。

“承讓了,小師弟。”長孫忘情低頭笑眯眯的看著他。

“我不是小師弟了。”葉英看著四師兄那張笑臉有點冒火,他想伸手去抓四師兄的肩頭讓他放自己下來。可是一張千輛銀票卻不合時宜的從他不知哪個衣服兜裡滑了出來。

於是一旁的五師姐斐清蘿歡呼著衝上來把銀票撿起來藏進了懷裡。一邊說著還一邊宣佈自己今天發了橫財,明日可以請諸位去吃上一頓。還被四先生拎在空中的葉英則很瀟灑的擺了擺手表示毫不在意,可一旁的葉芷清卻很是肉疼了,不過她看上去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看這樣子,今日眾人應該是不打了,大先生去找了個掃帚過來開始認認真真的掃起了場地中用來畫線的白粉。敬愛的夫子先生則照例是用了“你打的好,你打的爛。”這種沒有營養的屁話來結束今天的例會。

黑夜蒼穹中彷彿能隱隱看到來自北地的七色極光,狗子歡快的吠了吠,顯得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