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林》 萧一城

從六月初起五州大陸昊炎王朝西北邊被人絞起了一團風暴,就當天下人都以為這團風暴會在這片安靜了許多年的大陸上如同瘧疾般擴散開來時,風暴自己卻好似停下了腳步。

西北邊境十萬精銳叛軍在拿下關外西北全境後並未趁機進攻帝國北地咽喉“太原”,那些讓人聞風喪膽的可怕怪物“蛇人”在最初幾天的血腥與狂歡後也悄然駐進了西北幾座城池裡失去了蹤影。就連原本燥意橫生的荒野似乎也因為某些原因突然安靜了下來。五大不可知之地沒有動,公認的三大帝國,人,妖,羽也顯得異常安靜。

當然,也還是有些小事發生的。人族昊炎王朝中央軍團“天”字大營朝北橫移四百里為來年討伐叛軍做準備這事是無可厚非,帝君一怒之下將留在關內的風寒笑一家連帶其所有參與反叛的門生、管事、僕人、幕僚一共五百二十四口人殺了個精光也是情理之中。

這場來勢洶洶的風暴似乎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般急,天下不知多少人都鬆了口氣。

可這風暴真的就如此停息了嗎?

怕是沒人看得透哦。

讓我們再來看看書院諸生,這幾日書院的學生們是頗繁忙的。大先生去虹橋鎮新學了道夫子愛吃的糖醋桂花魚,正在找機會不斷磨礪自己的手藝。二先生聽說去了東洲羽國見一個老熟人,路途遙遠,要奔襲數千裡的太康劍又要叫喊如天冤屈了。四先生看樣子也有心事,每日在瀑布下睡覺的時間居然少了幾分,這對他已經是了不得的變故了。五師姐除了練字和擺弄花花草草外,又多了一項新任務,那就是每日去把昏睡在黑石旁的林長生給拎回來。長生這一月來除了每天要在藏書閣看上真真整整一個白日的“百辟刀”外,每日晚上還會雷打不動得來黑石頭這裡揮上八百次刀,然後再去潭水裡泡上一泡。每次穿好衣物從潭水出來後,長少年都會累的在岸邊躺上一小會兒,不過興許真是累壞了,這一躺常常就到了半夜,所以斐清蘿已經習慣每晚出來一趟把林長生拎回去了。至於六先生炎承恩,為皇家坐鎮太原雄城自然也不是什麼輕鬆活路,數不清的視察和例會讓愛馬踏炎對他頗有怨言。

至於回江南弔唁的那對姐弟,葉芷清和葉英本來這會兒按計劃應該已經回到書院了,不過他們在回程路上被一件事耽擱了。

準確的說耽誤他們的是最近席捲江南道的一次非典型性匪患。

隆慶三十八年盛夏六月,江南道忽然冒出一“波”匪患。這次的匪患來勢洶洶仿若是一夜之間橫空出現的,同時匪患影響的範圍非常之廣,從寇海至大運河再到更遠一些的長江周邊各郡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這些操著奇怪口音的水匪每次行事老道,專挑過往商船民船下手,有時圖財,有時專門傷命,讓人摸不清他們的套路。

官府一開始自然專門召集各郡水軍圍剿了他們幾次,可奈何這些非典型水匪狡猾無比,水性又極佳,過慣了安逸生活的水軍根本摸不到他們的尾巴。商討一番後,江南道統策仲之道專門組織過一隻數十人精通水元素力的修行者來處理匪患,修行者自然神通廣大,可這些水匪每次稍稍打探到修行者這邊出動的風聲就立馬化整為零躲進各地蘆葦蕩裡。修行高人跟著追殺了幾次效果似乎也不太好。白忙活一段時間後官府也只好將水軍都撤了回來,留著修行者們繼續追查此事,同時敦促各地加戒備了。

匪患這事懸著沒解決倒也不是官府不上心,實在是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戶部前些日子下來了命令,要各地為來年春中央軍團北征平叛湊齊軍餉。放眼帝國全境,江南道一向富饒,這事上自然是要多出些力的。官員們好不容易湊齊了軍餉,自然要抽調足夠多的水軍去各地保證軍餉運輸中安全了,因此大家實在沒辦法挪出太多力氣來顧及這些四處鬧騰的水匪。這幾日在長江水路上進進出出的數十萬白銀可都是平叛的軍餉,誰都害怕辦砸這事惹一身騷讓人趁機給參上一本,京都外三十里斷頭場風家那五百多顆明晃晃的人腦袋就是最好的警示了。

這種情況還敢出亂子?怕是要被拖去祭旗哦。

官府管的少,所以七月開始以來這夥水匪鬧騰的更兇了,江南道這邊一時人心惶惶,百姓間也常常在討論這些仿若一夜間冒出水匪的來歷。因為這夥人最早是被人在寇海上目擊到的,所以大家就給他們取了個新名字叫“水寇”,。

水寇鬧騰的兇,很多民用商用多小船這些日子都躲在碼頭裡不敢亂出來。當然,水路上的匪患每年都有,大商隊為了利益自然不可能因為水寇的事情就完全停擺,往往都會再多塞錢給鏢局加派人手來圖個心安。

葉芷清和葉英兩姐弟返程時正好就是坐的平日裡交好的齊家商隊的商船。兩人在船中央那兩個最好的房間裡已經住上三日了。葉英小少爺這次出來依舊是那一身金白相間的短袍羅衫,葉大小姐則是做的男子打扮,臨走還不忘又在頭上帶了頂留著面紗的斗笠。

商船遇到襲擊的這一日,兩人本來正在在葉英房裡閒聊家裡這兩日回去的見聞,姐弟兩個聊的高興。冷不防得卻聽見甲板上傳來了打鬥之聲音,一開始他們並不在意。他們在的齊家商隊一共兩條船,他們坐的這條是主船,除了商隊自己的十幾號護衛外還額外請了揚州一帶有名的四海鏢局坐鎮,鏢局也帶來了三十幾號老手。這樣的陣容對一般水匪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人家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你去橫插一手反而不好。

可惜葉家姐弟在揚州的這些日子大多在留在家裡,對最近兇名正盛的“水寇”還真是完全沒有了解。要是他們瞭解實際情況今天能早些出手,怕是船上能少折損不少人手了吧。

這夥水寇是分成七八條小船圍過來的,他們應該很早前就已經盯上這兩艘商船了,要釣到條大魚,準備的人手自然極多,七八條小船上遠遠望去黑壓壓擠著一片人,怕是已經破百了,這麼多人要是放到關外去指不定都能奪下一個小縣城了。

這夥人抄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有撿來的割草鐮刀,俘獲的通用長槍,甚至還有鋤地的鋤頭,大部分人多裝備極其簡陋。不過他們中也有氣質不同的,站在最前面那條小船上的二三十人則清一色的穿著藍色開胸短袍,手裡握一把三尺長精鋼長刀,顧盼間自有股殺氣流出。

眼看這夥人就要往這邊兩條大船靠過來了,大船拼命加速卻因為逆風還是逃不過小船的圍夾。

這邊商隊頭領姓齊,算是齊家外圍一個遠方親戚,平日裡做事有些手段,因此才三十七八就被家裡提成了走寇海這一路水道上的總管事。大家平時都尊稱他一聲齊六爺,齊六爺這會兒表面看著依然鎮靜,不過他心裡卻是緊張的很,都是水道上天天跑的,水匪誰沒見過,不過往年的水匪十幾二十個聚在一起已經算是頂天了,哪裡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襲擊他們齊家這樣專門請了鏢局護衛的大型商船。小船上那黑壓壓的一片人看著都後怕。四海鏢局多鏢師們這會兒在鏢頭的帶領下也已經出來了,兵刃全提在了手裡,領頭的黑衣漢子後那群鏢師的神色倒還正常,他們自詡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今日這陣仗除了那二三十個拿直刀的,其餘幾十號人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可事實證明這群鏢師今天也走眼了,這些肆虐江南月餘的水寇絕不是浪得虛名,剛一交手鏢師和護衛們就能感受這些水寇戰意遠超一般匪徒,靠近商船後他們哪像是來搶劫的倒像是來拼命的。各國個身手矯健,依著隨身帶多掛鉤靈活地從大船底下各個方向躥了上來,齊家護衛和鏢局衝上去跟他們殺做一團。

剛開始時商隊這邊還能憑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佔得防守先機,不少剛爬上來沒能站穩腳跟的水寇如同西瓜版一個個被砍進了水裡,可奈何今日這水寇的數量遠遠超過了齊家人的估計。哪怕把所有人都集中在甲板上依然不能防守住所有角落。在那些拿精鋼直刀刀兇悍漢子帶領下水匪丟下二十幾條人手後最終還是登上了商船。甚至還有幾個水寇趁著齊家不注意從偏角上順著船弦和船體客艙旁的木窗爬進了船體裡。一些本來躲在船體裡商隊的家丁,管事嚇得四處亂跑,整個船中間頓時亂了起來。

護衛和鏢局想下來救,可更多的匪徒又趁機摸上了來,整個防線的壓力頓時巨增。站在甲板上的護衛和鏢師被包圍後倒下去好大一片,那四海鏢局的鏢頭見狀悲鳴一聲看樣子是準備死戰了。

商隊這邊的齊六爺這會兒卻在糾結了,滿船的瓷器布匹固然重要。可出發前家主還向他交代過,這次跟著他們商隊一起來的那兩人是揚州蘇家的貴人。至於兩人身份家主出發前沒細說,不過看那少年一身貴氣打扮沒有個千百兩銀子是下不來的。少年背上那把鑲滿名貴寶石的重劍就更不得了了,齊爺這點眼水還是有的,這少年必定是葉家的某位少爺。至於跟著葉少爺一起上船那個帶面紗的人應該是個女子,眼尖的齊爺原以為這女子是葉英貼身侍衛一類的人物,不過這幾日偶爾見上一面,看葉英對那人的態度推崇的緊,齊爺隱隱料到這個女子身份應該也不簡單了。

揚州葉家乃是江南一等一的布業鉅商,齊家平日生意頗廣對江南最大的布匹供應商自然多有巴結,要是今日這兩人在他家的船上真出了什麼閃失,齊家損失個萬把兩銀子是小事,得罪葉家可就不得了了。

因此這次出發之前,齊六爺專門去四海鏢局請了個自己熟悉的靠譜鏢頭又多帶了不少人手就是為了保護這次商隊出行的順利。可似乎他還是低估了了水寇們的能量,這麼不要命的一百人哪裡是匪徒,已經隱隱有點小軍隊的味道了。

齊爺想到這裡給熟識的鏢頭使了個眼色,他已經在思考如何能借著自己這方人手還夠的情況下找機會和對方做個交易了,主動把貨物給這幫水匪,爭取能換得個平安得了。

看來,這幫不知來歷的水寇今日是要得手了。

葉家姐妹這會兒還在船艙裡,不過他們已經感覺到頂層甲板的不對勁了,可葉英剛剛正說到了早幾年夫子先生喝醉酒後在虹橋鎮偷看老姑娘洗澡的這類頂級秘聞。葉芷清雖然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過葉英看姐姐一直沒有打斷自己,想來對這個話題也是感興趣的,就講的更賣力了。

可惜了,正當葉英已經說到最關鍵處夫子先生是如何醉醺醺得爬上那堵破牆準備把頭往裡邊望過去時,船體外有個不張眼睛的水寇把葉英房間的門砸開了。

那高達的水寇一進來先愣了愣,對這姐弟兩座在原地的無動於衷很是詫異。緊接著他注意到了葉英一身珠光寶氣的打扮,兩隻眼睛頓時噴出了綠光,回頭喊了幾聲,甲板上幾個同伴頓時衝了下來。甲齊老爺一見如此頓時知道藏在房間中的葉家貴人應該是被人發現了,臉色鉅變的他吼著讓手下人趕緊衝破包圍去救。

七八個水寇一窩蜂進屋後頓時如同狼群一般將姐弟二人包圍了起來。

葉英坐在那沒動,他依舊還在講他的故事,直到講完了結局後才皺著眉頭掃視了一圈站在他房間裡的人。葉英搖了搖頭伸手輕輕彈了彈粘在鞋底的灰塵,坐在她對面的葉芷清則面帶點微笑得點了點頭應該是還在想夫子先生最後被人趕出來的糗樣。

幾個水寇滿臉貪婪得打望著這兩個看起來毫不慌張的人兒。

葉英淺淺地吐了口氣,泰阿被他從背上拔了出來拿在手裡,那幾人毫不在意甚至還把頭湊近了些在貪婪得看這把大劍上幾顆華麗的寶石。他們不覺得這瘦弱的少年郎拿把裝飾用的禮劍能有什麼作為,他們關心的只有劍上的寶石的價值。

七先生的腳在身後牆上一點,空氣忽然間就變得鋒利起來,“嘭”的一聲巨響,隨著一團木屑在空中炸開,他連人帶劍化作一道流光斜著衝破了頭頂的甲板來到了船上方十幾丈高的空中。

“葉英,在此。”少年站在自己的泰阿重劍上聲音很平靜。

他話音剛落,七八個水寇從天上掉下來“噼裡啪啦”的砸在了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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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1:昊炎帝國行政等級:全國一共有六道,每個道下大概又可以分出幾個郡來

譯2:昊炎帝國官位等級:統制,每一道的行政長官,正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