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回程中，大軍剛好把營地紮好，宮中派人來報。

百奇汪簡皆以為是始皇派人來為軍中洗塵，但看到來人，都皺了眉頭。兩個宦官後還跟着四個帶刀侍衛，這哪是來洗塵的？

秋風欲變，來者不善。

“大公子？”一個宦官又尖又細的聲音傳來，白亦青聽了朝秦扶錦看去，眉眼間充滿憂慮。

“在！”秦扶錦答。

“咳咳！”那宦官清了清嗓子，“始皇親喻，秦扶錦連同南方尖細白亦青即虞國余後季天和圖謀不軌，使毒始皇，如今始皇重病在床，危在旦夕。三公子二公子查明真相，始皇明言賜毒酒兩杯，以謝天地恩德……”

白亦青耳朵發矇，南方尖細季天和。他轉過頭看向秦扶錦，後者也拿一雙平淡得再也不能平淡的眸子看着他，如此冷靜，讓白亦青害怕。為何？為何要連同秦扶錦一起？

是啊，如今掌權的是高照，秦扶錦活着就是個威脅，為何不打蛇打七寸，連根拔起？可是啊，他大公子不知道他是季天和，現在的他是什麼心情？是不是感覺到有人背叛了他，那樣痛苦，那樣可悲？

可是現在看到他的樣子，白亦青繃著一根神經，可我看不懂。我一直看不懂你，也以為不用看懂你。

“季天和，請。大公子，請。”

百奇汪簡更加不可置信，大公子帶兵打仗，深陷匈奴敵陣，怎麼會圖謀不軌？這始皇，怎麼這樣糊塗？

兩位將軍還不知曉，這龍涼宮裡，掌職之人早已改變。

白亦青緩緩端起酒杯，慢慢閉上眼。如此聞着這味道，倒是好酒。

‘嘭’！手中酒杯被打翻在地，白亦青呼的睜開眼睛。眼前所見，卻是秦扶錦忽的站起，一腳踢倒一宦官，那幾個帶刀侍衛拔刀指向秦扶錦。只見後者從懷中拿出信件，朗聲讀到：

子安，信到手時，宮中恐怕已身陷深淵薄冰。高照使毒奪權，引誘你三弟起兵圍攻宮牆。朕傳你國璽掌牌，另有兩封信件，傳百奇、汪簡。涼國安危，如履薄冰，謹小慎微。

涼喻。

秦扶錦打開紅色包裹，傳給百奇汪簡兩封信件，遂拿出玉璽和掌牌。百奇汪簡看這竹簡上的字還有尾印，都如往日秦涼批閱奏章一般不二，便不起懷疑之心。而那兩個宦官，四個侍衛說始皇懷疑秦扶錦圖謀不軌還要賜毒酒於大公子才像假的。

兩位將軍遂吼道：“大膽叛國賊，還不快速速投降！”

白亦青跪在地上更加迷惑，他早就知道？

一個宦官見汪簡百奇都變了臉色，直接對秦扶錦吼道：“你放肆，始皇面前……”

“混賬！”秦扶錦不懂，百奇將軍早先動了手。

百奇汪簡示意動兵，秦扶錦欲拔出腰間之劍，正在這時，一帶刀的侍衛奪這時機朝秦扶錦一劍刺去。

刀劍無眼，劃破空氣朝秦扶錦刺來，二十年第一次，有黑白無常索命的冷意從腳底上升。

那一剎那，眼前擋一團白色影子，而自己被推開。

那一抹紅色染了他身上的白衣，紅暈擴散，白衣變成紅衣，我竟看得那般如痴如夢，他的背影也是那般美輪美奐。

剎那間，那人就要倒下，汪簡大將上前一揮刀劍，那個先前上來刺劍之人項間噴洒鮮血。

“亦青……”秦扶錦放下手中的劍，跑過去抱住白亦青。

“亦青……”他的眼裡沒有他人他物，此時此刻，只有懷中這一個人。

“亦青……”你說軍心民心，可我只想要一顆心。

白亦青終於回應他，用沾滿血跡的手撫摸他的臉，這是他第一次對他做這樣的動作，這樣親昵還有不舍還有眷念的動作。

“我可答應過你，輔你成王。你要是死了，我豈不就毀了約？”白亦青的手無力的滑下，像脫了線的木偶，再也抬不起來。

“亦青……”我要你起來，我要你看着我成王。

“亦青。”淚滴無聲的從臉頰滑落，我哭了么？原來我也會哭。

“我得到了天下，失了你，我還是什麼也沒有。”

我還是什麼也沒有。

當日，秦扶錦起兵攻回涼城，第二日黎明攻入龍涼宮。高照自知黔驢技窮自掛東南枝，秦扶錦趕到時，只看見僵硬了的屍體。秦扶貞被囚禁了起來，被救出來時，蓬頭垢面，眼目渙散。秦扶貞終於得了自由，自此才認定，這天下是秦扶錦的了。秦涼中毒但並不深，涼城方士齊集於龍涼宮，都說始皇有望恢復。

那日，在長涼殿救出被餓了兩日的白步馬，蒙常度，但秦扶錦無顏見他。

“亦青呢？”

“……”

“大公子，他人——”

“亦青……不在了。”

“不在么？”蒙常度坐在院子里的石台旁，一個人說道，“他貪玩，可能晚點才回來。”

“他不會再回來了。”

“哼……”白步馬抬頭望天，今日天空湛藍，他怎麼卻看不清晰？“你不是答應過我好好看他？”

“……”

“你食言了。”

“……”

“他沒有。”

公元前210年，涼始皇退位，秦扶錦上位，史稱政皇。勵精圖治，對大梁盡心儘力，是歷史上難得的好皇帝。政皇在位五十三年，大涼百姓無一怨聲，唯一感嘆，政皇無子嗣。

正是，政皇一生沒有選妃立後。後世的大涼研究學者認為，很可能涼政皇思念着一個人，而那個人不在了，於是他為了那段珍重的感情謹守自身。還有人認為，是不是政皇有病，所以……不過這個可能被很多人否定了。不為其他，大多歷史學者都是女士，他們看了歷史上傳的政皇的畫像，還有所有關於政皇的記錄。那是一個帥，這樣的帥哥怎麼會有病？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另外還有一人，蒙常度，後成為涼國令事，為涼國歷史做出多個貢獻，但更多的並未留下。

令很多學者可惜的是，那個十五歲的天才少年季天和，史書中記載是一小帥哥，頗得政皇信賴，最後卻記載死了。哎，真是可惜。

關於這段歷史，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轟動中外。

後來陝西出土一形似政皇的古墓，話說這政皇的棺材裡稀奇的東西倒也不多，只有一竹簡，用鑲金邊的白布裹着，放在一旁。考古學家千萬分小心打開來看，卻是一竹簡。

歷史悠久，可是上面的字跡依稀可辨。可想政皇對這份竹簡的珍視程度之深，保護之良。

上題：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終南何有？有紀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綉裳。佩玉將將，壽考不亡！

青贈於錦。

隔了兩行，另書：

鴥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山有苞櫟，隰有六駁.未見君子，憂心靡樂.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山有苞棣，隰有樹檖.未見君子，憂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子安回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