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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間。這日,季盧覺得晚上會下雨,可能還夾着風,南方的臘月不常下雨,但這場雨真的積蓄了夠久的時間。晚飯會有雞湯,寧夫子可能會喝上幾碗,自天和生下來後,寧夫子胃口大開,飯量是連季盧有時都比不上。

季盧猜到了很多事,但怎麼也沒想到,蒙烈這個時候又登門拜訪。蒙烈還沒脫下蓑衣就踏進了季盧書房,下人接過蓑衣,水滴順着留下灑了一路。

季盧看得出蒙烈很急,但不知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蒙烈還沒坐下,而是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接着一干而盡。但季盧急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寬門君,這……”

蒙烈擺手,外加搖頭:“秦涼進軍北方……”

“這不是早知道的嗎?杏國出事了?”

蒙烈又搖頭,“他的確往北方出發,但我們一直以為的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杏國!”

“不是杏國?”季盧一聞,眉頭便是一緊。事情開始有點麻煩了,北方剩下的另兩個國家,不管哪一個是目標,都不容易解決,或者只是緩解目前局勢。

“秦涼那小子的目標,一開始就是成國。”

“成國?”

“半個月前就抵達成國門外,已開始了一場征伐之戰,不用說,成國敗得一塌塗地。你我派去的一眾使者,如今無一音訊。”

季盧食指與中指交替着敲響桌面,和外面嘀嗒嘀嗒的雨聲混雜在一起。

“若是成國,恐這次救不了他。”季盧說完,蒙烈也低頭不語,兩人都默默沉思。

“原來秦涼一開始下的就是這步棋。”沉默了一柱香時間,季盧說到。

“怎麼個下法?”

“成井杏北方三國,水火不相容,尤其是井國,和誰關係都不好,井國怕是巴不得成國在他眼前被梁國收了。杏國即使不計前嫌有心幫忙,在進軍成國的中間還夾着井國,即使井國無心阻攔,杏國至成國間旅途遙遠,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更不用說,身處南方……秦涼恐怕早就算到,如果他攻擊杏國,我們就出使成國說服成國國君幫助杏國,北方杏成二國聯壁,也不是他秦涼一時半會兒能吞併的,而這段時間裡,我們南方二國再和他們結盟,縱使他梁國有三頭六臂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但……”

但就但在,這一切都成了空話。

“好一記聲東擊西。”之前秦涼的所有動作,矛頭幾乎全指向杏國,如今現實卻不是如此,真是下得一手好棋。秦涼啊秦涼,我到底是小看你了。

“如今,如今該怎麼辦?”蒙烈問。

“如今,”雨聲漸漸小了,季盧不由自主看向窗外,冬雨過後不一定天晴。“只能期待成國能撐到援軍,我們馬上上路吧。”

蒙烈和季盧連夜領一小隊人馬向北方趕去,馬不停蹄,不為誇張。但不足一月時間,壞消息比他們的動作更快,毫無準備的成國力不從心,成國君主從殿閣之上躍下,屍首伏在大殿大門之前,被逼無奈,成國只好投降。

看着手上的信,季盧左手不自覺已握成拳,目光向北方,久久沒有回頭。

“回去吧。”蒙烈看着季盧的背影。回去?面前這坐山,翻過這片山頭就是成國邊境,兩日,或者只要一日,他們就能趕到。也許度上君就不會死,也許……

“就算趕到了,我們不足一百人馬,能拿什麼和秦涼對抗,拿什麼和秦涼談條件?”季盧的背影讓人看起來覺得悲傷,“事已至此,既然他在下棋,我們也只能陪他下下去。”

北方冬風凜冽,吹得人臉頰疼。季盧的黑髮在風中飄蕩,身上只一件衣服。沉默良久,蒙烈還是上前給季盧披上一件大麾。

“寬門君,你知道么,一步錯,步步錯……”隨即轉身上馬,向成國奔去。

眾人還在休息,季盧卻一人奔了出去,蒙烈知道季盧心裡不平靜,這樣脫離部隊,害怕生出什麼意外,也馬上跟了上去。

北方乾燥的冬天,馬蹄聲錚錚,黃沙飛揚。路邊黃色落葉被踏起,前一刻飄飛在空中,後一刻落在蒙烈肩膀。

一天時間,季盧未趕到成國大殿,卻看到了看到迎面而來的長路軍隊。頭頂鐵甲頭盔,手執紅纓長槍,前面是馬隊,後面是步兵。除了整齊有秩的踏步聲,整條軍隊長龍別無它聲。這是秦涼的軍隊,他知道,他們戰勝了,但每個人臉上依舊是嚴肅的表情,嚴謹的表情,即使是馬車夫,也無半點浮躁。

秦涼依舊走在最前面,萬軍之首,高高在上。他真的很像君王,王的氣勢,王的眼神,王的所有,他演繹的恰到好處。有那麼一瞬間,季盧真的好像看到,天下被秦涼統一,其餘幾國全被他吞併。

季盧駐足,秦涼看見了他,也停了下來。他招一招手,身後的軍隊停下,同樣井然有序。

兩人面對面,季盧眼睛一周猩紅,盯着秦涼,目不轉睛。秦涼同樣注視着季盧,視線不曾動過。

“你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

“如你所想……”

秦涼說完便向前移步了,他知道這次對話已經完了,就算再等,也等不到他多說多問一個字。季盧看着軍隊慢慢消失眼前,一種無力感從心底噴薄而出,許多回憶湧出,帶給他的不是美好的過去,更多的還是人世滄桑的變化,經歷人非物非麻木。

那時,天下還是周天子的天下,七國諸侯還是周天子的諸侯。季盧秦涼蒙烈等人那時還只是八九歲的孩子,在周天子的學府里學習。你永遠想不到之後兩看相厭誰也看不慣誰的七國首領還有其樂融融相處的時候。

可能他們的相處模式那時候就已成定局,比如,季盧因長着一張撿便宜的臉很受歡迎,沒和誰產生什麼齟齬,即使是和整天碼着一張臉好像看不慣任何人每個人都跟他有仇的秦涼,他也能吧嗒幾句,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立馬被秦涼甩臉色。

這時季盧才想到,那個時候,秦涼的野心就已鑄成。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圓幼時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