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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亞亞家裡蹭了頓飯,別看亞亞年紀不大,卻燒的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吃的程黎平幾乎撐爆了肚子。吃過飯,亞亞給程紅彬打了個電話,聽說程黎平回來了,程紅彬眉開眼笑,立時就要請假回來,但店裡臨時沒有管事的,實在走不脫,只能怏怏不樂的等到次日。

等到傍晚,自家的房間終於亮起了燈。旅途勞累,程黎平躺在程紅彬的卧室里睡著了,亞亞走到門外,還沒敲門,程黎平便警醒的坐了起來。亞亞嚇了一跳,拍着豐滿的胸口說道:“平哥,叔叔阿姨回來了。”

程黎平應了一聲,挑起包袱就走,亞亞快步跟在身後。

爸媽已經吃過飯了,正坐在小客廳里看電視。程黎平站在門口,鼻子酸酸的,張口想喊一句爸媽,卻哽咽着叫不出來。反而是老爺子察覺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問:“誰在外面?”

亞亞搶先道:“叔叔,是我,平哥回來了。”

老爺子快步走出來,拉開了門口的燈。媽媽也急忙追出來,一把抓住程黎平的雙手,眼眶裡全是淚水。“瘦了這麼多,吃飯了嗎,我去做飯。”媽媽拽着程黎平往屋裡走,一連串的問道。

“吃了。”程黎平的嗓子里似乎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兩口子彷彿生怕認錯了人,在等下又細細的看了半天,才放開程黎平的手。媽媽把家裡的吃物全找了出來,紅棗桂圓之類的,甚至還有幾塊去年剩下的月餅,都擺在圓桌上。程黎平舒緩了心情,好半天才問候了一聲:“爸,媽,你們身體都好嗎?”

“好,好。”兩位老人回應道,眼眶情不自禁的又濕了。

亞亞翹着兩條白生生的長腿,一邊吃紅棗,一邊在一旁問:“平哥,回來打算做什麼工作?我爸在市北那邊承包了一塊工地,要不然你去幫忙好了。”

程黎平點點頭,道:“我沒啥技術。”

亞亞笑道:“那你搬磚好了。”

程黎平道:“沒問題。”他沒問工錢的事,因為是鄰居關係,他熟知亞亞的父親,一向都出手闊綽。兩位老人見程黎平直接決定了工作的事,也就不再多說,過了半晌才想起來問程黎平這幾年去哪裡了,在外面過的怎麼樣,有沒有找對象等等。

程黎平報喜不報憂,吃過的苦一句也沒說,至於找對象這個問題,倒是實實在在的回答道:“沒有。”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急性子的程紅彬沒登程黎平起床,便站在牆外大喊起來。程黎平笑着打開大門,讓程紅彬進來,趕緊洗臉刷牙。程紅彬急沖沖的叫道:“平哥,搞什麼玩意,你昨天聽我妹的,要去工地搬磚呢?”

程黎平笑道:“對啊,沒別的技術,先乾著。”

程紅彬擺擺手,道:“哎呀,干那個有什麼前途,一天一百塊,你來店裡吧,我跟領導說一聲,當個領班,一個月幾千塊,活不多,輕鬆瀟洒。”

程黎平哈哈一笑,說:“算了,我還是掙個踏實的錢吧。”

程紅彬板著臉,道:“酒吧的錢掙着就不踏實啊?這是第三產業,第三產業,懂不懂?你看看,洗浴中心,棋牌社,酒吧,KTV,哪個不來錢?”

程黎平打小就知道程紅彬的脾氣,一有點什麼事,便心急火燎的沉不住氣。但是,他見慣了榮華富貴轉眼一場空,所以對於錢的渴望,並沒有那麼強。等程紅彬說完了,依然平平靜靜的說:“我去搬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程紅彬沒辦法,張了張嘴,跟程黎平的父母打了聲招呼,便看着程黎平收拾東西。收拾完了,程紅彬開着摩托車,把程黎平送到了工地上。

黎城確實不大,但挨着幾座發達的城市,經濟發展很快。隨之而來的,是飛速發展的房地產業。程黎平記得幾年前自己離開黎城的時候,房價才一千六,現在竟然漲到了八千多。遺憾的是,普通百姓的收入並沒有高到哪裡去,所以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就這樣成了苦逼的房奴。

老程叔的工地不大,只有二十多個工人。牆壁壘了不到一米高,好像動工還沒多久。老程叔沒在工地上,說是去處理跟房產商的糾紛問題了,安排工頭招呼程黎平。程紅彬交代了幾句,騎着摩托車回酒吧了。

程黎平沒搬過磚,也從來沒在工地上混過,但仗着年輕力壯,一板一眼的幹了整整一天,才去吃了點東西。吃過飯,跟工友們閑聊,說到房價問題,一個年老的工友說:“老百姓活着真難啊,一個月掙幾千塊,不吃不喝,還買不起一平房子。像我們這些人,累死累活,都是血汗錢,還經常拿不到手。”

程黎平皺眉道:“老程叔還拖欠你們的工資啊?”

工友道:“程老闆是個講究人,但架不住黑心房產商啊,人家不給他錢,他拿什麼給咱們結賬啊。”

程黎平有些無奈,像這種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新聞,他並不是沒看過,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在老家這麼個地方,也有這樣的事。聽工友的意思,似乎老程叔的日子也沒那麼好過。

幾個工友抽着廉價的喜鵲牌香煙,圍坐在一起打紙牌。一個滿臉麻子的工友抬起頭說:“現在沒幾個年輕人在工地上熬了,都去放高利貸,弄互聯網,搞洗浴中心啥的,你是程老闆的鄰居,咋干這個來了?”

程黎平抽了口煙,只覺得喜鵲牌香煙勁道十足,雖然嗆了點,但味道濃厚,確實適合干苦力的。“沒啥技術,”程黎平笑着說,“在南方待了幾年,那些東西見慣了,不想混進去。”

那工友挑了挑大拇指,道:“是個漢子,干那些事,黑白兩道都得認識,要不然啊,也很難幹下去。這世道,都不容易。”

程黎平想起來昨天在萬通市場看到的那一幕,追問道:“咱這裡放高利貸的多嗎?在萬通市場那邊放貸的,是哪伙人啊?”

麻子道:“不多,都被壟斷了,就兩家。以前還挺多的,都被打服了。我也是聽程老闆說的,家是鄉下的,了解的不清楚。”

一個三十多歲的馬臉漢子插嘴道:“這個我知道一點,混在萬通市場的那群人,都是跟王家兄弟混的。王家三兄弟,老大是公安局的領導,老二在城裡開了幾家大公司,身家好幾個億呢。老三最沒出息,跟着老二混飯吃的。”

程黎平點點頭,回想起那個痞子的話,可以確認那個痞子就是王家的老三。在小地方,類似於王家這種群體,有權有勢還有錢,簡直就是土皇帝,怪不得那一家子被欺負成那樣,也沒人敢報警。程黎平突然想起來那個少婦,他來了一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道會不會給她惹來更大的麻煩。

在工地上悶頭幹了幾天,老程叔終於回來了。他看起來比程黎平的父親還要蒼老,這讓程黎平有些驚訝,雖然按照年紀來說,老程叔還要大上幾歲,但家境一直都很好,屬於養尊處優的一類,沒想到他竟然衰老的這麼快。看來,承包工地這種活兒,透支了他太多精力。

老程叔沒有跟程黎平打招呼,一頭鑽進了辦公室,吃過午飯才露面。他把工友們集中起來,搖着頭說:“下午休息,都算一下自己有多少工,去會計那裡領工錢吧。”

程黎平目瞪口呆,自己才幹了一周的活兒,這就要打道回府了?看着老程叔滿眼的血絲,他又不忍心多問,只能乖乖的去會計那裡結算工錢。

幹了七天,一天一百五,領了一千零五十塊錢。

程黎平拎着自己的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跟爸媽說。已經是二十六七歲的人了,難道要告訴他們,自己剛找到工作又失業了嗎?

程黎平苦笑着搖搖頭,乘坐公交車回到萬通市場。爸媽在那裡擺攤子,趁着這個時間,去幫幫他們的忙。路過那個針紡廠,只見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打壞的桌椅碎布。程黎平嚇了一跳,急忙問周圍的人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旁邊的炒貨店老闆一臉憤慨,道:“得罪放高利貸的黑社會了,唉,現在弄得家破人亡。”

程黎平問道:“那大姐呢?”

炒貨店老闆說:“死了,上弔死了。幾個小工,打的斷胳膊斷腿,都在醫院住着呢。”

一股怒火從程黎平的心裡升了起來,不管他怎樣勸解自己,都無法抑制下來。這家人跟他非親非故,自己勢單力薄,跟王家三兄弟作對,無異於蚍蜉撼樹。可是,難道就這樣讓他們繼續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嗎?他靜靜地看着廢墟一般的針紡廠,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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