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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笑道:“那可不是,回頭叫你嫂子給你帶一點。”

老媽也笑了:“上哪兒帶去,生意現在都不幹了。”

任廠長看看裝修一新的房子,笑着說道:“黎平長大了,又有出息,該你們兩口子享福了,還去市場賣那個雜糧幹什麼呀。”

“閑着腿腳不舒服。”老爸憨厚的笑道,“感覺跟廢人似的,天生沒有享福的命啊這是。”

幾人在家裡說些閑話,老媽徑直回廚房裡做飯炒菜。程黎平一邊聽老爸和任叔回憶過往,一邊幫老媽收拾鍋碗瓢盆。過了沒多久,周建軍和周壽昌兩個人過來了,提着一個碩大的袋子,裡面都是外面買來的硬菜。客套一番過後,賀利和顧副總也來了,菜是沒帶,卻又提來兩箱劍南春的白酒。

“哎呀,你們這是幹什麼,太客氣了。”老爸老媽急忙上前招呼,引幾人在客廳坐下。

“哪裡,哪裡,應該的。”

既然酒菜都帶來了,老媽也就不再忙活,鍋里煮上醒酒的湯,跟大家一起回到餐桌上吃飯。提及合作的事情,任廠長驚喜不已,說酒廠早就想跟遠方面粉集團結成兄弟單位了,一直不得其便,今天幾位老總肯賞臉,那我可得好好敬你們幾位一杯。

周壽昌笑呵呵的說:“任廠長,先別急着敬我。要敬啊,也得先敬你侄子,要是沒有黎平出面,咱們可真沒機會合作。”

任廠長不知道怎麼一回事,轉頭去問程黎平。程黎平在父母面前很老實,三言兩語的說跟石柳書見過幾面,彼此有點小交情,出面談了一下,他就把手上一半的股份轉出來了。任廠長的神情有點古怪,石柳書人稱六叔,在黎城道上屬於很有地位的老人,跟他談生意的可能性不大,搞不好又是大打出手才搞定的。但是看程黎平的神色不像說謊,而且周壽昌也是有身份的人,應該不至於真的摻和這種江湖打鬥。

紅山啤酒廠屬於國企改制後的事業單位,任廠長也是有行政級別的國家幹部,正兒八經的正科級。雖然跟鄉鎮黨委書記級別相同,但企業的幹部跟政府的幹部相比較而言,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縱然如此,任廠長也極為愛惜自己的名聲,假如程黎平真是用暴力手段弄來了石柳書的股份,那任廠長可不打算跟他們合作。

周建軍很精明,看任廠長的表情不對,馬上就明白他的顧慮了。“任廠長,你可別小瞧你這個大侄子,”周建軍呵呵的笑道,“他自己開了家飯店,專門做海鮮生意的,在咱黎城可是頗有名氣。而且手下還有個裝修公司,這程家新村的裝修工作,都是他承包下來的。”

任廠長很驚訝,喲,黎平這小子現在這麼有能耐了啊。“啥飯店啊,我最好吃海鮮了。”

“貝殼飯店,小生意。”程黎平謙遜的說。

任廠長放心了,原來程黎平是靠實體產業混起來的,而不是走的黑道。貝殼飯店他也聽說過,確實名聲很好,只是人家都說老闆姓劉,倒沒想到還有程黎平的一份子。

“不錯,不錯,果然後浪推前浪啊。”任廠長唏噓的說,“老程哥,周總,咱們可都老了喲。”

幾位叔伯輩的老人哈哈大笑,說你任廠長服老,我們可不服老,還指望着借這次機會做一番事業呢。任廠長也只是順口一提,見眾人接話接的很直接,便乾脆利落的問周壽昌打算怎麼合作,如何解決眼前的困難。

周壽昌已經請教過自己的小叔,也組織好了自己的思路,當即表示雙方簽訂合作協議之後,遠方面粉集團出面去收購黎城農民田裡的玉米,轉手輸送給紅山啤酒廠。紅山啤酒廠利用原有設備生產啤酒也好,或者新建一套生產線製造食用油也好,都能走出停工待產的困境。至於遠方面粉集團這一邊,賺錢倒不是最主要的目的,而是借這樣的機會向外界傳達一個信息,不管股價怎麼樣,我們依然在踏踏實實的為老百姓做事情。

任廠長點了點頭,這個合作方式確實很不錯,第一步讓利給紅山啤酒廠,盤活酒廠的生意鏈條。第二步重振遠方面粉集團的名聲,股價自然會緩緩拉上去。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二者密切合作,只要度過眼前的危機,在產業鏈上形成互補的互惠互利關係,將保證雙方都有更好更快速的發展。

“酒廠背景是國企,合作的事情還要走一下流程,”任廠長說,“不過政府一直不給資金扶持,咱們自己找到了路子,相信他們也不會反對的。”

周建軍笑道:“遠方面粉集團雖是私營企業,但上市之後也成了黎城的一面旗幟,雖然現在的情況跟酒廠一樣,但我認為一兩年內,必定可以重振雄風,再創輝煌。”

對於這種老一代的腔調,程黎平聽着總覺得有點彆扭。現在正是秋收季,盤活這兩家企業近在咫尺,他可不想等個一兩年。

任廠長笑了笑,突然問道:“收購玉米的錢從哪裡來?”

看眾人臉上都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任廠長又補充道:“不瞞你們說,酒廠賬上沒什麼流動資金。你們也都知道,這幾年酒廠的生意很差,為了拉攏商戶,拉酒的時候都是打的條子,等酒賣出去才回款。”

遠方面粉集團的幾位老總互相對視了一眼,酒廠如此,遠方面粉集團的賬面上何嘗不是如此。都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不親身走到這一步,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句話的。沒有錢,那就辦不成事,尤其收購的是農民的糧食,他們更不忍心給農民開空頭支票。任廠長的神情有些黯然,看來不管設想有多好,被錢卡住了腳,註定是一紙空文。

“我這裡還有三百多萬,”程黎平悶聲不響的說,“先拿去用吧。”

老爸和老媽都嚇了一跳,雖然知道兒子賺了不少錢,但動輒就是幾百萬這樣的數字,還是讓人心驚肉跳。這也難怪,二老沒見過什麼大世面,這麼多年來攢下的最大數額也就是二十來萬的死期存款。可是兒子已經把話放出去了,二老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只能埋怨的瞪了程黎平一眼,心說這筆錢你用掉了,娶田梓橙的時候可怎麼辦,人家姑娘那麼漂亮,搞不好彩禮錢就是大幾十萬。

任廠長眼睛裡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讚賞,這個孩子,果然是個成大事的人。

周建軍看了周壽昌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周壽昌咬了咬牙,跟着說道:“我還有點私人存款,放着也沒用,就用在刀刃上吧。”

周壽昌如此一表態,賀利和顧副總也沒別的話講,都說自己也願意拿出一部分個人存款,支持公司共渡難關。最後周建軍收尾,說酒吧里也能騰出一些流動資金,暫時先周轉給麵粉集團,待你們扭虧為盈之後,再慢慢還給我也不遲。

在飯桌上,盤算了籌集的金額,大約只有兩千來萬。再估算一下持股數額,周壽昌佔21%,賀利佔13%,顧副總佔9%,程黎平佔8%。但是加上從六叔那裡搞來的股份,再加上今天的現金入賬,程黎平的所佔份額也來到了21%。換句話說,程黎平搖身一變,竟然成了遠方面粉集團的大股東,跟周壽昌並駕齊驅。

周壽昌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看程黎平掌握了那麼多股份,心裡頭多多少少有點不舒服。不過現在正是齊心協力的時候,他也不能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只能勉強笑着跟眾人一起舉起了酒杯。

吃過了飯,任廠長留在程黎平家裡閑談,周壽昌和賀利等人先後告辭。周建軍叫周壽昌上了自己的車,吩咐小黑開車回酒吧,自顧自的眯上了眼睛。周壽昌不知道小叔在想什麼,也不敢冒然發問,正魂不守舍之季,小叔突然問道:“壽昌,你當初創建公司的用意是什麼?”

周壽昌愣了。對啊,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創建遠方面粉公司的目的是什麼呢?

他只記得,當初父親開着拖拉機去交公糧,在烈日下排隊整整排了一上午。因為自己太過口渴,父親去買了一根冰棍,錯過了工作人員查驗的時機。就這麼一兩分鐘的時間差,工作人員鐵青着臉把父親訓斥一頓,喝令他明天再來,今天不收你的糧食了。當時父親臉上那種委屈憤怒而失望的表情,周壽昌一輩子也忘不了。後來小叔發達了,自己沾了光,成立遠方面粉公司,可是隨着時間飛逝,父親當時的神情越來越淡,若不是小叔現在提起,或許自己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當初的周壽昌,只是不想再讓像父親一樣的農民再如此苦受煎熬,掙錢反而不在第一位。如今父親離世已經那麼多年了,意氣風發的小叔也成了風燭殘年的老人,就連自己的額頭也生了很多皺紋,可是黎城的農民們,依然過着跟那年同等性質的生活。只要遠方面粉集團不能收購他們的糧食,他們就必須開着拖拉機奔赴臨縣,把滿滿的一車糧食換成一小疊鈔票,然後再滿懷心傷的回到家中。

“別忘初心啊,壽昌。”周建軍語氣蕭索的說。

周壽昌心裡一酸,緩緩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