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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程卓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她不是個傻乎乎的小女生,自然知道郭鐵說的很有道理,可是這樣的處事方式,跟她在書本里學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如實報道事實真相,為什麼要考慮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問題呢?想想美國的萊溫斯基事件,難道媒體不知道當事的另一方是美國總統克林頓嗎,為何人家就能堅持新聞的中立思想,永遠不傾斜不動搖呢?

不過黃程卓並沒有跟郭鐵爭執,因為這幾年當中,有一個詞她看到的次數簡直數不勝數,那就是“特殊國情”。所有的一切不正常的東西,都可以用這幾個字一筆帶過。跟白崇相比較,王智浜確實算不了什麼,但是跟智浜實業垮台後的延續性影響比起來,事實真相似乎也算不得什麼。

“好好養傷。”郭鐵拍了拍黃程卓的腦袋,道,“吳律師早上給我打電話了,說黎城市局已經向中級法院上訴,藉機拖延時間,反正這場官司你是贏定了,就等着再上一次頭版吧。”

黃程卓撇嘴道:“我才不想上頭版。”

郭鐵笑道:“那你想幹什麼,再去弄幾個驚爆眼球的新聞,拿幾個普利策獎?”

黃程卓簇起了八字眉,愁眉苦臉的說:“算了吧,我連這個新聞都沒辦法再跟下去,拿什麼普利策獎,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和環境。”

郭鐵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越是環境不好,越是我們發揮的機會。不過,方式方法上,一定得多去琢磨琢磨。”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語氣卻非常堅定,那一刻的郭鐵似乎是站在新聞界最高的領獎台上,向所有的新聞從業人員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黃程卓很不給面子,一點也沒有因為郭鐵的話而感動,反而照了照鏡子哭喪着臉說:“我都幾天沒化妝了,你看看,皮膚黑了,還起了痘痘。”

郭鐵滿肚子的豪情壯志瞬間被黃程卓擊得粉碎,無奈的盯着黃程卓看了幾秒鐘,苦笑着站起身來,打算出去吃點東西。“你想吃點什麼,回頭我給你帶,已經下午兩點鐘了。”郭鐵走到病房門前,才回過頭來問道。

“芒果乾、杏脯、薯片、酸奶、魷魚絲、冰淇淋……”黃程卓如數家珍,把種種小吃零食羅列了一遍。郭鐵越聽越頭大,急忙打斷黃程卓的話,大聲道:“沙縣是吧,好,我記下了,一會給你帶來。”

黃程卓愣了,衝著急匆匆離去的郭鐵大叫:“誰要吃沙縣啊?”

病房的門又被推開了。黃程卓還以為是郭鐵良心發現折回來了,沒想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另一張可惡的臉。這人皮膚偏黑,臉色蠟黃,眼神裡帶着說不出的埋怨和祈求,正是連日來心身俱疲的黃燦。黃燦提了一個黑色的大提包,陪着笑說:“黃小姐,身體好些了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當記者的,自然也不能隨意甩臉色。黃程卓掃了黃燦一眼,道:“好多了,你來幹什麼,市局不是說了要調查你嗎,怎麼還在外面到處跑?”

黃燦尷尬的笑笑,道:“黃小姐,別這樣,我知道我脾氣不好,容易暴躁,今天誠心誠意跟你道個歉,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您就讓吳律師放我一馬吧。”

黃程卓蹭的一下火氣就上來了。“五百年前是一家?誰跟你是一家啊?”黃程卓毫不客氣的說道,“你跑到北京抓我的時候,咋不記得咱們都姓黃了?在審訊室里打我的時候,你怎麼又沒想起來咱是一家?虧你還是個當領導的警察,吳律師起訴的是你們市局,不是你個人,他是報社請來的,我說話管用嗎?”

這一連串的反駁有理有據,打的黃燦叫苦不迭,無言以對。訕訕的笑了幾秒鐘,黃燦把大提包放在桌子上,從裡面拿出厚厚一疊新衣服,笑呵呵的說道:“醫院的衣服太難看了,黃小姐你青春靚麗,還是穿這樣的更好看一些。”不等黃程卓搭話,黃燦又從包里摸出一個嶄新的某果6Plus手機,放在黃程卓的床頭上。黃程卓目瞪口呆,卻見黃燦還在不停的向外掏東西,掛着價格牌的銀飾、開過光的玉石、幾本精裝本的心靈雞湯書,甚至還有一條女士專抽的香煙。

這回黃程卓是真的驚呆了,瞧這架勢,哪兒是來看望病人,分明是來開展覽會的。黃程卓定了定神,直接用被單蒙住了腦袋,道:“你全拿回去吧,我不會要的。公是公私是私,黃先生,我不會跟你過不去,該怎麼處理,聽法院判決。”

黃燦傻了,怎麼那幾個小女警說的法子也不管用啊?沒道理啊,眼前這個姑娘跟幾個小女警都是同齡人啊,愛好怎麼完全不一樣呢?黃燦失魂落魄的提着包走出病房,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人家是大城市出來的,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玩過,怎麼可能會在乎自己買來的那些俗物呢?只是,既然她不喜歡這些東西,在黎城這麼個小地方,還有什麼東西能入她的法眼?

黃燦愁眉苦臉,王智浜也笑不出來。證監會的處罰方案已經下來了,罰處現金兩個億,給予智浜實業的股票特殊化處理,前頭掛上了ST的標識。罰款兩億,已經要了王智浜半條命,掛上ST標識這樣的大利空消息,更讓王智浜心如死灰。

禍不單行,正當王智浜憂心忡忡的時候,省里的聯合調查組也來到了黎城。這一次是省金融辦帶隊,銀監會、國資委、省公安廳等部門共同參與,針對大量群眾舉報的眾焰投資公司涉嫌非法集資的問題展開調查。王智浜聽從了朱家營和王敦儒的建議,老早就準備好了賬本,專等着調查組的到來。這些賬目倒很實在,沒什麼大問題,因為王智浜當初一心一意在搞自己的股票,根本沒把投資者的那點錢放在眼裡,犯不上使什麼小手段。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失必有一得,王智浜錯進錯出,反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下了一步好棋。聯合調查組審計了所有的來往賬目和資金周轉情況,認定眾焰投資公司雖然涉嫌不當融資,但並不以非法佔有為目的,構不成非法集資的主要條件,所以僅僅處以一千萬的罰款,勒令眾焰投資公司停業整頓便完事了。

王智浜舒了一口氣,馬上打電話給大哥,說這一關總算闖過去了。

王敦儒沒這麼樂觀,沉默了整整兩分鐘,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手上還有多少股份?”

王智浜盤算了一會,回答道:“智浜實業這邊比較多,遠方面粉那裡只有兩萬多手了,算起來也就是四百多萬的樣子。”

王敦儒點頭道:“行了,我知道了。遠方面粉那裡,你跟他們那邊的領導商量一下,儘快轉讓出去吧。套現出來的錢,去黎城的山區里建幾所小學,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王智浜兩眼發直,大哥這是玩的哪一出啊?現在可不比以往,剛剛被證監會罰了兩個億,提起錢王智浜眼睛都放光,怎麼還平白無故的丟幾百萬出去呢?

“大哥,為啥啊?”

王敦儒的口氣有些不耐煩,道:“叫你做你就照辦,你是我弟弟,我還能坑你不成?”

王智浜嘆了口氣,這錢啊,去一分少一分,眼看着大廈將傾,也不知道後半輩子還能不能舒舒服服的過下去。這可真是一念之差,踏進萬丈懸崖,連回頭的路都找不到了。

遠方面粉集團的股票走勢也不好,連續五個交易日都維持在兩塊錢的價格上,每天上下浮動只有幾分錢,被無奈的股民們稱作“鐵哥們。”由於成交量太低,市場反應很平淡,王智浜想套個幾百萬現金出來都不容易,只能去打六叔的主意,希望六叔能拿一部分現金出來,接收自己的股份。

讓王智浜意想不到的是,沒等他主動開口,六叔居然倒打一耙,請求王智浜接收他那些股份,寧願虧個幾百萬,只求把流動資金倒騰回來。王智浜哭笑不得,道:“六哥,你在跟我說笑吧?你掌握那麼多股份,是遠方面粉集團的大股東。再收購我手上這些票子,不就把遠方面粉集團控制在手心裡了嗎,怎麼捨近求遠,還打算賣出去呢?”

六叔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王智浜,智商欠費不知道去充值,居然還忽悠到我這裡來了。誰不知道現在的遠方面粉集團就剩下一個空殼子,連建築用地都抵押給銀行了,掌握它的股權又有什麼用,難道還指望它鹹魚翻身,把股票市值拉上去嗎?

兩人在電話里爭執了大半個小時,最終不歡而散。王智浜坐在辦公室里盤算半天,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對象,馬上又抓起了電話,打給這個人。

被他選中的人是程黎平,就是剛從香港回到黎城的程黎平。選中他很簡單,因為程黎平完成了程家新村的裝修工作,手頭上有了幾百萬的現金。而且這個人以前是賣水果的,不懂股市,根本不知道資本運作的真實情況。雖然遠方面粉集團日落西山,但在黎城本地人眼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它依然是一家大公司。在王智浜看來,幾百萬的籌碼換取這麼大一家公司的掌控權,相信程黎平不會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