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兗州曲阜縣,東臨沂水有一山,喚作尼山,大聖人孔子的父母“禱於尼丘而得孔子”,此山因而聞名於世。這尼山高有百丈,山頂五峰連峙,其中峰便是孔門的山門所在。

孔門一派在武林、綠林大戰中並沒有什麼損毀,這一戰持續數月,相鬥百回,可謂是江湖中前所未有之激斗。這一戰後,武林各派中俱是損傷過半,就連少林寺、天人派這等天下名門也被摩尼教趁虛給滅了山門。孔至此時很慶幸當初花濺淚把孔門安排在大戰之外,才使得孔門未折損一人,可惜花濺淚生死未卜,杜門尋遍乘氏,也沒有其蹤跡。

待大戰結束,孔至便率弟子折回山門,學那茅山胡究一封鎖山門,閉而不出。至於羅傷,此番違了師命,擅自出戰,孔至自然氣極。卻好在羅傷完好無損,還建了不少功勞,那蕭下也因此給了孔門許多好處,孔至也就不好過分懲治羅傷,只叫他在“夫子洞”之中面壁思過,畢竟如今武林,三大派兩被滅,一封山,反而是杜門最大了。

這夫子洞又名坤靈洞,其名乃漢末三國劉曄所刻,其洞在山腳石壁之中,深闊不到一丈,裡面卻有天然的石床、石枕,便被孔門用作弟子反省之處。

羅傷在洞中面壁,心中卻不以為然,他此番雖然違了師命,卻也為武林和師門做了不少事,如今卻有罰無賞,他如何稱心?好在門中師兄、師姐們不像師父那般,都對他是讚賞有加,再不是當年模樣。對此,羅傷心中倒也十分受用,尤其是那卓桃兒師姐,對他愈發好了,每日間給他捎水送飯,陪他講話練功,兩人感情一日千里。

日復一日,羅傷苦練《如長夜》神功,卻難以寸進,畢竟他只有前四重的功法,練得再勤,再純熟,終難逾越溝壑。羅傷多日里非但《如長夜》無甚長進,甚至連孔門的武功也不能再進一步了,他也是見過水默、凌霄等人出手的,知道那才叫高人,自己若止步於此,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這些人的。

除了卓桃師姐外,諸事煩悶,所以羅傷也就整日盼着卓桃兒師姐的到來。這一日,羅傷聽到洞外的腳步聲,滿心歡喜,然而來的並不是師姐卓桃兒,而是大師兄孔途。

孔途一番客套,小聲道:“師弟如今武功高強,聲名遠播,已是我孔門支柱,實在令愚兄敬佩。”

羅傷謙虛一二,心裡卻十分受用。

孔途忽然道:“師弟如此英才,將來若能掌管孔門,必能發揚光大,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羅傷聽了孔途先頭那句“掌管孔門”,神情波動,卻見孔途此刻閉口不言,不覺有此一問。此言出口,方覺不妥,急遮掩道,“我哪裡敢奢望掌門之位,將來那定然是師兄的。”

孔途見羅傷神情,忍住冷笑,嘆道:“只可惜孔門與其他門派不同,歷代掌門必傳孔家嫡子,唉,師兄我哪裡是當掌門的材料?莫說武功不如你,做事也是斷斷不如的。愚兄只想寄情于山水,攜美人於落暉罷了。”

羅傷倒也聽說過孔門的規矩,只傳孔家族人,外人不可僭越。他一念至此,難免有些落寞,暗忿這規矩不通。

孔途又道:“為了師弟,也為了孔門,為兄思而再,決定求父親把掌門之位傳給師弟你,如何?”

羅傷驚道:“這……”

孔途打斷他的話:“反正為兄也無意於掌門之位,我父親就我一個兒子,其餘孔家支脈,遠不如師弟親近,我父親又對你青睞有加,此事必然能成!”

羅傷忐忑道:“那……就多謝師兄美意了。”

孔途笑意盎然,卻話鋒一轉:“不過愚兄還有事要求師弟幫我。”

羅傷忙道:“師兄但說無妨,師弟一定儘力!”

孔途道:“不過小事一樁,定不叫師弟為難,咳,你也知道,師兄我中意於你卓師姐,還望師弟從中助力。”

羅傷聞言,如墜冰窟,一時無言。

孔途拍了拍羅傷的肩頭:“師弟你先思索一二,愚兄等你的消息。”

孔途說罷便走,出了洞口,還不忘飄來一句:“自古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自這之後,羅傷日夜難安,大師兄孔途未再來過,師姐卓桃兒一如往前,而他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歡欣。

羅傷又瞅見了自己的跛足,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厭惡,他不禁想到戰國名將孫臏被人挖去雙膝,流離他國,可他並不自辱,依舊用兵如神,成齊君一方霸業,備受諸國尊重或恐懼,名傳千古,流芳百世。身殘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了志氣,他想起以前所受的屈辱以及各大掌門的風光,不禁泛起一個念頭:“大丈夫何患無妻?!”

雖然如此,羅傷依然心神俱痛,魚和熊掌的抉擇,歷來苦人,可他羅傷既然有了這麼好的武功,又何苦為了一個女人自斷前程?更何況,天下美人兒何其多,待到江湖揚名……

……

“師姐,我……呃,大師兄他挺好的。”羅傷還是下了決心。

卓桃眉眼間的痛楚一閃而過,異常鎮定道:“你也來做他的說客”

羅傷一愣,隨後狠了狠心,痛道:“是我對不住你……”

“你別說了!”卓桃打斷了羅傷的話,心中明了,“原來大師兄所言是真,羅傷待我並非真心。”

卓桃雖然溫婉,骨子裡卻也有一股執拗,她見羅傷果然忘心絕情,也不拖泥帶水,或者哭訴哀求,只留下一個漠然悲涼的背影。

羅傷一時悵然若失,心痛如絞,不覺淚下。

過了旬月,到了面壁結束,羅傷情緒稍復,便來尋孔途。孔途正忙着在門中布置,春風抹面,志得意滿,他見羅傷走來,先道:“羅師弟來得正好,過兩日便是我和你卓師姐的大喜之日,師弟功不可沒,一定要多喝幾杯。”

羅傷聞言心頭一墜,這才發覺師門裡張燈結綵,披紅掛帶,一番喜慶之象。他雖然早知會有這麼一日,卻不曾料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一時無主,只輕聲道:“師兄,那掌門之事……”

孔途訝異道:“什麼掌門之事?不過師兄許給你的‘思齊劍’嘛,這就給你。”說罷,解下要中佩劍,塞給了羅傷,便大笑而去。

這“思齊劍”是孔途行冠禮時,孔至送給他的佩劍,雖遠不如“凌雲”、“車轔”等天下名劍,卻也不是凡鐵爛銅。其劍身上刻有“見賢思齊”四字,劍鞘上松濤蕩漾,入手清涼,能滌盪心神,遠比普通刀劍名貴鋒利。

羅傷聞言頓時驚醒,他就是再笨也想到是孔途騙了他,也騙了卓桃兒。他再想起那天卓桃兒悲涼的身影,悔恨莫及。然而羅傷並不敢拆穿孔途之詐,因為掌門繼承之事萬萬不能提及!羅傷心中痛恨交加,他要什麼劍,他要他的卓桃師姐啊……他想扔了這柄可惡的劍,卻終究沒捨得。

到了這時候,羅傷才是萬念俱灰,本來當不了掌門倒也沒有什麼,他最初有並沒有這般奢望,可如今連情投意合的卓桃兒師姐也被他拱手讓人,他有何臉面再見她?而孔門眾人看見羅傷,都忍不住要偷偷笑他,似乎羅傷為了一柄劍辜負了卓桃兒之事,已然滿門盡知。

羅傷不願見到師兄師姐們,索性又回到了夫子洞,終日煩悶不語,醉卧洞中。這洞里只他一個,也沒有人再來看他,儼然與世隔絕一般。

過了不知多少日,羅傷依舊沉浸在痛苦悔恨之中,身形憔悴,消瘦不堪。他難得睜開一次眼,卻看到一個老者站在他的身前。這老者一身粗衣舊裳,發白如銀,須長飄胸,佝僂着背,臉上溝壑縱橫,而一雙眼睛裡卻是空空無物,眼眶上環布瘡疤,甚是惡怖。

羅傷從未見過此人,疑惑道:“老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瞎了眼的老者笑道:“你學了我的武功,反倒是不認得我了?”

羅傷恍然大悟,驚道:“那《如長夜》神功就是前輩留下的?”

老者笑而不語。

羅傷心中明了,連忙站起來行禮,又問道:“老前輩是什麼人,又為何在孔門留下武功”

老者盤膝而坐,淡淡開口,其聲滄桑無比:“老夫乃是儒教的掌教,朱九思。”

羅傷心如雷震,他萬萬沒想到儒教掌教這等人物就在他的面前。當初第一次聽師父孔至說起儒教掌教和“神授牌”時,他就心有神往,此刻就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前……輩就是掌教……那‘神授牌’也是你發的?”

朱九思並沒有回答羅傷的話,接着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老夫今日來見你,一是時機成熟,要把《如長夜》後面的武功傳授於你;二是老夫要去做一件事,生死未卜,希望你勤練武功,興盛孔門和儒教。”

羅傷聞言,心裡激起千層浪,夢寐以求的絕學終於可以再進一步,就連先前的心傷也似乎開始癒合了。至於朱九思的第二件事,他並未放在心上,試問天下,還有誰能對儒教的掌教造成威脅?

朱九思又道:“《如長夜》雖是不世神功,卻也霸道無匹,自第五重開始,便容不得其他的武功,自廢或漸失,而且……練功之人會慢慢失明。當然,也可以選擇先毀雙目,修習此功的進度便會更快一些。老夫言盡於此,小娃,你先想好還要不要學後面的武功。”

羅傷此時已經一無所有,前途美人盡失,還有什麼不捨得的?先天便跛了一足,他又何吝一雙眼睛?他只知道,他在孔門已經無顏露面,還不如學了這絕世武功,再雪前恥。更何況,他若做了儒教掌教的徒弟,又何須在乎區區一個孔門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