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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闕宮,天權殿對面,在那有神木聳立的廣場對面,是一片亘古時就已存在於這天坑底的化石森林。林中儘是寄生着野藤的上百萬年的挺拔古杉,如同擎天巨扇,甚是壯觀。但卻從古杉樹枝樹榦,到寄生其上的野藤,都已經是與石同化,紛紛與翠玉無異。

而林中陰氣沉沉,清晨時會有紫霧滾滾於古杉之間,傍晚則煙霧滿林,在林中遊盪飄散。忽明忽暗,變幻無窮,林中玉樹也在霧氣中千變萬化起來。至於其他時候,放眼望去,古樸寧靜的林中只剩下了翠色一片。

早在蕭石竹帶着他的九幽涉足這裡之前,共工國的共工鬼們,就把這片樹林的每一顆樹,都視為了神樹。每當七月半來臨之時,他們都會被批准分批進入玉闕宮,到這林中膜拜每一株巨木古杉。

當然,拜來拜去也沒什麼靈應了的。這就是一片化石,並無神力。至於其中的特殊霧氣,當然只是出自於古神們創世時的一時興起罷了。

而相比林間的獨特霧氣,古神們建造在林間的隱元殿,更是宏偉壯麗。

直徑就近三十三丈,上下兩層的圓形台基,在林子里拔地而起,細膩滋潤的純白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玉石憑欄圍繞邊緣。上面鏤刻着山水、星辰、古神和奇花異草等栩栩如生圖案。

每當清晨紫霧彌散林間,這些憑欄上的圖案就會變得活靈活現。頓時是山靜水動,星辰閃爍,奇花異草等圖紋隨霧而舞,甚是奇妙。

台基四面上,又各設翠玉製成的石階一道,從底部直到台頂。而在石階頂部,則是各有一道黃龍玉製成的牌坊,橫在了石階後。

在牌坊和玉欄環抱下的台基正中處,是一座飛檐上立有持幡古神玉雕的四齣軒式的三層樓閣,那便是隱元殿。

因其輝煌端莊,蕭石竹特地將其設為專門設國宴之地,用於接待外賓和來使。

這日,從清晨開始,掌理禮制、祭祀、曆法等事的春宮鬼官鬼吏們,就多被派來此地,在隱元殿中開始布置國宴。

大小桌案,在隱元殿一層中,那嵌以金銀、寶石的玉柱間擺設了起來,各種餐具也從庫房中搬出,逐一洗凈之後,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桌案上。

有製做精美的瓷、陶器和金器、銀器,還有銅器等,以及象骨製成的筷子和白玉製成的勺子。

宮中掌管飲食的膳夫們,忙着烹飪各類美食。本是黑色,但在澆上滋滋作響的肉油,加上各種物料組合成了有二十四色和二十四味的鬼米米飯,盛入了四耳青銅簋。烹煮數個時辰,能入口即化的五色龍肉,和滿口濃香的金黃鳳蛋放入了盛有鯥魚肉羹的鳥形鼎里。而用鹿蜀骨髓,加上其他輔料灌入青兕大腸,製成的鬆脆爽口的通花軟腸,則是擺盤於掐絲琺琅仿古饕餮紋簠中。至於切好龍肝瓜和紫梨,則是放進了血玉製成的壽字蓋豆里。

還有長生粥,灌灌鳥鳥肉肉卷和水晶龍鳳糕,以及奶酥雕花的玉露團等點心,也少不了一隻只煮熟玄鴉的赤紅眼珠,和一枚枚浸泡在墨綠色湯中,不知道是什麼獸魂的烏黑鬼卵,都在膳夫們烹煮完成的第一時間,就交給了小臉煞白,雙眼眼眶發青,甚至是張口吐出殷紅長舌,帶着長長的血色紅袖的宮女們逐一端入隱元殿里,擺放到桌案上。

即極盡奢華,卻又帶着陰曹地府的詭異。

幾個大力山鬼,手抱着體高大精美,頗為富麗的金尊入內。在這些式樣一模一樣,皆為長圓形腹、高圈足的長頸金尊之中,裝着的是古神時代就留下來的酒——絳色的崑崙觴。

這是只有國宴時,才能喝到的美酒。

跟在大力山鬼後的宮女們,把一支支杯體裝飾九龍的翡翠杯和一塊塊綉工精美的餐巾,逐一擺放到了各張桌案上去。

掌燈宮人們,則忙着把一盞盞高七尺五寸,上嵌夜明蜈蚣珠的青玉五枝燈搬來,放置在每一張桌案邊。

隨着天色漸暗,蜈蚣珠亮了起來,在大殿上投下了一片片陰森冰冷的淡淡青光,也照亮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大殿深處,左右通往二層的樓梯間,也已挨牆設下了兩把並列着的,弧腿膨牙、內翻馬蹄的形式的寶椅,穩重而又大方。那是蕭石竹和鬼母的專用寶座。

到了酉時初,燈火通明的隱元殿上陰風旋轉,鬼火飛舞,豐盛的國宴已布置完畢,正好蕭石竹和鬼母,帶着蕭茯苓還有賴月綺,以及心事重重的狐姬塗瑤清一起移駕至此。跟在蕭石竹身邊的,除了鬼母外,還有他養着的天狗大花。

原本國宴上,本是不該出現貓狗等獸魂的,可大花是蕭石竹的愛寵,是有資格登堂入室的。侯在此地的春宮鬼官們見了,縱然往日把禮數總是掛在嘴邊的他們,也不敢多言什麼。

只能側目看着有虎頭虎腦的大花,昂首挺胸地跟着蕭石竹步入大殿,朝着大殿深處走去。

那模樣,神氣得很。

大殿左右的琵琶鬼樂師們,開始了彈奏着古琴,敲打着編鐘和鈸,木魚,鑼,小鼓,碰鐘,吹着簫,塤,嗩吶等樂器,奏響了一首首悲樂,帶着無盡的悲涼,回蕩在了大殿的精美樑柱之間。

這是國宴,用此悲切古樂,在人間確實不妥,而且太煞風景,非常不妥。可在陰曹地府中,這則是最好的禮遇。

蕭石竹一家,在大殿深處各自的座位上坐下後,被邀前來參加國宴的九幽國鬼官鬼將們,就在陸吾的帶領下,大步走入殿中,在殿中宮人和宮女們的指引下按序入座。

而雷雲和丘鷸,以及秦廣王蔣子文和閻羅王,也在其中。

他們坐定後,悲樂再起,青丘狐王之弟帶着塗功奇,和手下的鬼吏們緩步入殿,給蕭石竹和鬼母行禮後,也在宮人們的指引下分別入主。

此時,悲樂方停,樂師們退了出去。

“來,讓我們舉杯。”蕭石竹舉起了他的就被,微微轉頭看向了下方的青丘狐王的弟弟,朗聲說到:“為青丘狐國來使接風洗塵,也為兩國來之不易的和平。”。

說話間,他不由得瞄了一眼在狐王弟弟身邊坐着的塗功奇。那個緩緩舉杯的老人魂,正是他的岳父泰山,雖是第一次見面,但蕭石竹對他就極其厭惡。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他很想此時就拿下塗功奇,但殺頭還要吃飽飯,多少還有些人情味的蕭石竹,希望先讓塗功奇吃飽再說。

而塗功奇也在隨着他鬼舉杯之時,朝着蕭石竹瞟了一眼,隨之眼底就閃過一道嫉妒後,目光快速移開,朝着他女兒那邊望去。

但見女兒塗瑤清後,塗功奇的目光只是一定,隨之悄然左右環視,似乎是在找尋着什麼。盡然沒有注意到,塗瑤清那若有似無的心事重重,和微微蹙着的眉頭。

蕭石竹那個洞察力不弱的鬼,喝着酒之際,自然沒有忽略了塗功奇的這個細小的小動作;他知道,自己的岳父是在找煙塵。

按察查司和懲惡司的鬼吏們上報的煙塵記憶來看,那個明為婢女的煙塵,實際上還是塗功奇的姘頭。

一個能為自己利益犧牲女兒的岳父,就已經讓蕭石竹厭惡了;此時塗功奇見了女兒,目光居然像是跨越障礙一樣繞開,找尋自己的姘頭,着實讓蕭石竹對他更是討厭。

但蕭石竹依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繼續與鬼使們和大臣們頻頻舉杯,喝了個痛快。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那青丘狐王的弟弟狐嵐站起身來,手持酒杯麵朝蕭石竹徐徐一拜,道:“九幽王雄才大略,治國有方,文工武治,洋溢寰宇,一路走來狐嵐多有眼見為實。這一杯酒我單獨敬大王,以表敬意。也願大王長命百歲,萬壽無疆;願我兩國之間永無刀兵之禍,和平永存。”。

語畢,這狐嵐就要將酒一飲而盡,但抬着就被的蕭石竹,卻抬起另一手來,打住了他,饒有興緻地緩緩問道:“來使,你說的和平永存的此話可是當真?”。

狐嵐不知蕭石竹為何這般問,當下一愣後酒杯頓在身前;他獃獃地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道:“當然。”。

“可你的使團之中,就有一鬼曾經破壞了我們兩國和平,派他鬼潛入我宮中,對我女兒下毒!”本還和顏悅色的蕭石竹,登時臉色鐵青,橫眉倒豎之際怒哼脫口而出。

狐嵐聞言雙眼瞪大,一陣發懵,片刻後才緩過神來,卻不由得獃獃問了一句:“誰啊?”。

“我的岳父泰山,你的副使塗功奇。”蕭石竹緩緩答到;聲音不大,卻在青丘狐國鬼使使團聽來,又如雷鳴,震得他們耳朵嗡嗡作響之際,蕭石竹又說出了另一句,讓使團諸鬼腦中登時就是一片空白的話:“我的好丈人啊,居然派鬼入宮,暗中行刺我的女兒茯苓,實在是罪該萬死!”。

大殿之上,陷入了寂靜之中。數十雙眼睛齊齊朝着塗功奇望了過去。那些目光之中,有詫愕有驚訝,還有仇恨;恨不得撕碎塗功奇一樣的仇恨,盡數來自於九幽國的鬼官和鬼將們。

“拿下!”就在青丘狐國的使團諸鬼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蕭石竹已經放下了酒杯,拍了拍手。

掌聲打破寂靜,十幾個九幽國的禁軍和幾個鬼差們一起,來勢洶洶地沖了進來,轉眼間就把塗功奇給團團圍住。

塗功奇已經從驚訝中,緩過神來,又快速鎮定了下來。在刀槍間悠哉悠哉地抬起了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杯中醇香的酒水。

接着塗功奇砸吧砸吧嘴,就在九幽國的鬼差拿出枷鎖,要當著諸鬼的面,毫不遲疑地給塗功奇帶上時,這沉默了許久的塗功奇,忽然看向了自己的女婿蕭石竹,開口很是鎮定的說道:“九幽王,你不會是為了在明天的談判桌上佔盡優勢,故意給我編排了這麼一個罪名的吧。”。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