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堂村基本上家家都會手工擀炮的手藝，這幾年查的稍微嚴些，已經不讓小作坊生產了，可每年冬季仍有不少家庭偷偷地加工鞭炮拿出來賣。
幾年前還為此出了事故，甚至還死傷過人，元旦前鎮里曾經和梅堂村簽訂了安全生產責任書，因為加工鞭炮的都是鄰居，利用春節掙些錢花，鄉里鄉親的，村支書梅振海也沒當回事。
利潤夠大，再加上麻痹思想，村東北角的幾家小作坊正在加班加點的生產。
傍晚時分，許多家正端碗吃飯，突然一聲巨響，離的近的甚至都感覺到了地面的顫動，幾家房子的玻璃也震得粉碎。
出事了，有人放下碗就往外跑。
伴隨着零碎的鞭炮聲，村裡梅瘸子家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家人口多，梅瘸子腿有點殘疾，三個兒子都到了娶媳婦的年齡，大的都二十六歲還沒成家，為了多掙點錢給兒子娶媳婦，村裡就他家進的炮葯多，聽說現在還往集市上的銷售點送貨。
村支書梅振海趕到的時候，火勢依然着的正旺，雪地上，梅瘸子的老婆和小兒子一動不動，獃獃地望着火光，二兒子全身黑糊糊的，臉上被淚水衝出兩道白溝，嘴裡不時冒着血沫。
好心的鄰居給他拿了件破被子蓋在身上，圍觀的人怕裡面還有火藥，誰也不敢上前救火，一個個的指指點點的說話。
“哎呀，嚇死我了，我正吃飯呢，一聲響筷子都掉地上了。”
“你只是掉了筷子，我家的玻璃可是全碎了，唉，真嚇人，以後可不敢擀炮了。”
“你來的晚，我過來的時候，老二剛從火堆里跑出來，我幫他滅了身上的火，他當時還清醒着，手一直往廚房裡指，我跑到廚房裡看，老三和他娘也不知是震的還是嚇的還在屋裡呢。”
“壞了，那倆人呢？”梅振海不會都在火里吧，趕緊問道：“瘸子和老大呢，不會都在火里吧？”
“不知道啊，屋裡肯定還有別的人，聽說瘸子嫂娘家侄放假了也在幫忙。”
梅振海一陣頭大，如果死太多人那麻煩可就大了，他趕緊往鎮派出所、衛生院打了電話，然後又打黨政辦的電話，可惜沒人接。
想了想，又打了劉磊的手機，他現在有點不敢直接向鎮長范建文匯報這件事了，怕受不了他的怒火。
劉磊張蕊也快到了家，掛了電話向她說了情況，拉着她的手跑到家裡，找到手電筒，騎起張蕊的自行車就往梅堂村趕。
路上他還沒忘了打電話向鎮長范建文、梅堂村分管領導武裝部長李偉打電話彙報此事。
電話中聽不出范建文在幹什麼，很安靜，“好，我知道了，馬上就回去。”他寥寥數語就掛了電話。
李偉那邊鬧哄哄的，吆五喝六的很顯然是在和朋友喝酒。
“喂，小劉有什麼事？我正忙着呢。”自從李青松事件後，他就對劉磊沒了好感，稱呼也從劉磊弟變成了小劉。
“李部長，梅堂村有一個鞭炮小作坊的村民家裡發生了爆炸，據梅支書說可能有傷亡。”劉磊對他的態度依然不卑不昂。
“哦，那報警讓消防隊和救護車去啊，咱們鄉幹部又管不着救人，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吧，我這邊忙着呢。”
……
劉磊已經知道範建文要來，李偉既然這個態度那就隨他去吧，自己已經盡了職通知到他，范建文對他沒及時到場如果有意見就怨不得自己了，哦，本來已經對他有意見了。
天黑路滑，劉磊趕到的時候，派出所來的人和梅振海已經在組織人員救火，路上還見到村裡派人把梅瘸子家受傷的三人往鎮衛生院里送。
村裡沒有自來水，還是那種老式的軋水井，附近幾家裡的軋水井都用上了，大冷的天，幾個提水的人跑得滿頭大汗。
劉磊放下車子，隨便接過一人手中的水桶也往梅瘸子家跑。房子已經燒得一片狼藉，殘餘的梁頭還冒着火苗，一桶水潑下去，嗞嗞作響，冒出陣陣白煙。
軋水井供應的慢，還有人掃了雪扔在裡面，殘火漸漸被全部撲滅，劉磊帶着二三年年輕人仔細搜尋，屋裡的人活下來的可能極低了。
到底是只燒了梅瘸子一人，還是至現在一直沒影兒的老大及娘家侄兒一塊三個人呢？
“哎！有一個，這有一個！”其中一人大聲喊道。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燒得看不出模樣的屍體弄到院子里，院子里圍着的人被他的悲慘模樣弄得寂無聲音，個個都顯得很悲哀。
“也不知道這是他家的誰？”人群中不知是誰說道。
“是瘸子。”有人回答。
“你看他的腿，不一樣長。”一句平時與梅瘸子一切玩笑的話，放在這個場合，沒有一個人去笑，這反而成了印證他身份的證據。
“大家再找找，再找找。”梅支書喊一聲，帶頭又衝進了灰堆里。
這時，大門外傳來一陣哭喊聲，梅瘸子的大兒子哭着奔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他十七八歲的表弟。
老大泣不成聲，劉磊拉過來他的表弟問情況，原來他們倆個到鄰鄉鎮一家商店裡送貨，如果姑媽和表哥沒事，屋子裡應該不會再有別人。
劉磊稍稍地鬆了口氣，抽個空到個角落裡給鎮長范建文打電話彙報情況，剛講完，外面就響起汽車聲，范建文已經到了，陪他來的還有黨委副書記馬高傑。
梅支書迎着范建文接了幾步，在他身旁又小聲說幾句什麼，劉磊也過去向兩位領導打了招呼，黑暗中范建文瞪了他一眼，守着這麼多人，也不好說他什麼。
他清清嗓子，說道：“縣、鎮里一再要求取締非法鞭炮小作坊，元旦前縣鄉還聯合組織過安全生產檢查，因為這樣的小作坊在安全生產上根本不達標……”
范建文的這句開場白惹的村民有點不樂意，還沒等發作，就聽他繼續說道：
“既然事情發生了，咱們就不要說誰是誰非了，現在主要做的就是處理後事問題，梅支書——”
梅振海弓弓腰，點點頭，“鎮長，我在我在。”
“梅支書，你找兩個村裡平時問事的人幫他的家人把後事給辦了，讓他一直在這哭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劉主任，你年輕，再喊幾個年輕點的小夥子，幫忙把這火徹底撲滅，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千萬要小心別有隱藏的火藥。”
“好，范鎮長，你放心我一定做好。”
布置好了任務，范建文又說：“各位鄉親，大家都是這位悲劇家庭的好鄰居，一家有難，全村支援，大家生活都不容易，錢的事不勉強，能幫就幫點，但喪失希望大家都出把力，幫幫忙。”
“我來之前已經安排了鎮衛生院，讓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救人，由於路不好走，縣醫院也專門派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