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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人走了,原本雞飛狗叫的小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個咳嗽得滿面通紅的老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地上的人:“你,你,咳,滾……”

蘇代垂眸,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趴着的人,地上一灘血跡,觸目驚心。

那人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揉着肩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蘇代看清那人時,倒吸一口冷氣,感嘆這世界還真是小。

夏季看到蘇代的時候,那天晚上的場面忽然又清晰的浮現在眼前,伶牙俐齒的丫頭,面對無理取鬧的人時,那種冷靜的神態,在這個年紀的人身上很少見。

她怎麼會來的?難道是鐘意?

“咳,你回去告訴鐘意,她的錢,我過幾天還給她……”夏季捂着腰,一下一下輕揉着。

他站在角落裡,院子里昏黃的燈掛在他的頭頂上方,燈光灑下來,打在他的身上,他低着頭,蘇代看不清他的面孔。

“鐘意說讓你不用急着還,好了,我先走了!”蘇代看了一眼,隨即低頭,轉身就走。

夏季抬手,用被弄髒的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對着坐在地上咳嗽不止的老人指了指屋子,厭惡的開口:“你先進去。”

老人咳嗽中說不出話,然而就算咳得五臟肺腑都要出來了,他還是固執的要把那個“滾”字說出口。

夏季惡狠狠的瞪着他,重重的拍了拍染了一身土的襯衣,然後扭頭朝院子外走了出去。

“喂,你等等。”夏季的聲音沙啞而有質感,像粗糲的磨砂紙,蘇代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

“有事嗎?”

“沒事,我,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這裡打不到車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太危險了。”夏季走到蘇代面前,腳步稍頓了一下,隨即走到她前面,“走吧。”

蘇代沒說什麼,默默跟在夏季身後。

夏季個子很高,蘇代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

白襯衣,黑褲子,寬肩窄腰,雙腿修長而有力,依然是短寸頭,乾脆利落,只是有些清瘦,看着背影有一種單薄的感覺。

凌亂的衣服穿在身上,他像一個衣服架子似的,穿出了一種落魄的美感,他的腿很長,邁出去一步,就是長長的一段距離。

蘇代目睹了他的狼狽,可是他沒有在意,一個大男人,在一個小孩子面前,還在乎什麼面子不面子!

是的,在他眼裡,蘇代就是一個小孩子,別說蘇代,就是鐘意在他眼裡,也只是一個孩子!

而蘇代因為身高的原因,加上她的穿着,活脫脫一個高中生的樣子,雖然她才剛剛從高中校園走出來。

夏季悶頭走在前面,蘇代沒吭聲,他也沒說話,一時之間覺得甚是尷尬,為了打破這種沉默的氛圍,他沒話找話似的開口。

“那個,蘇源,應該是你弟弟吧?”

夏季腳步沒停,徑直邁開大步往前走,走在前面等着身後的人回話。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她回話。

“那個……”他轉身,忽然看到那個“小孩子”落在他身後很遠的一段距離,她低頭看着路,一步一步走得極為仔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翻進了旁邊的小水溝里。

尷尬的撓撓頭,夏季站在原地,等着蘇代。

蘇代低着頭,看到夏季站在路邊,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她那一眼恰好看進了夏季的眼睛裡,他溫潤的眸子里,流淌出溶溶的月色。

夏季的眉毛很濃,嘴唇很薄,面孔卻雪白一片,蘇代看着夏季,他的臉,像春天快融化的雪,這麼看上去,其實長得還不錯。

一陣風吹來,蘇代打了個寒噤。

她拉了拉衣襟,夏季抿唇:“你走前面吧。”

蘇代點點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鄉間的土路上,夏季跟在她後面,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於是夏先生重拾剛才的話題,蘇代點點頭:“對,我是蘇源的姐姐,我叫蘇代。”

提起蘇源,蘇代便不想多搭理夏季,一個高中老師,不負責任就罷了,居然被人逼債逼到家裡了,還被人打在地上,差點連命都沒了,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都沒有。

可是她沒有說,暗中觀察,看破不說破,暗中保持距離就好。

有人說,你怎麼看一個人,那個人也會怎麼看你,蘇代與夏季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夏季好像也看出蘇代不怎麼想和他交談,他也是。

和她沒什麼好說的!

蘇代這人身上有股子冷清的氣息,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這個人冷靜得太過異常,像一隻躲在暗處,伺機趁對手不備,猛然跳出來的獵豹。

這丫頭,不簡單啊!

兩個人沉默的走着,夏季半路打了個電話,走了半個小時之後,來到公路的時候,蘇代就看到一張麵包車停在路邊。

一個很瘦的男人靠在車上抽煙,看到夏季,遠遠的招手。

“我朋友,不是壞人。”夏季與蘇代錯肩,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麻煩你了!”夏季上前,遞給他一支煙,那男人接過,大大咧咧的笑了。

“麻煩什麼呀,走吧,姑娘!”

蘇代點點頭,拉開車門,上了車。

夏季站在車門口,對着司機叮囑:“路上小心點。”

司機把車鑰匙插上,對着夏季大大咧咧的笑了:“哥,放心吧,保證把這姑娘安全送到。”

隨即,夏季又把頭伸到了蘇代的車窗前,蘇代搖下車窗,冷風吹了進來,夏季的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老成的,隨着夜風,吹進了她的脖頸,他說:“額,你也小心點。”

蘇代禮貌性的點點頭,嘴角硬扯出了一絲笑意,然後搖起了車窗。

看着車子走了,夏季站在原地,一手插着褲兜,一手伸着搖了搖,蘇代通過後視鏡,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成了一個白點。

她收回視線,垂眸靠在座椅上,車是那種麵包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車窗玻璃有些臟,看不清外面的夜色,座椅套破損得厲害,露出了裡面黃色的海綿,

座椅早已沒了彈性,蘇代坐在座椅上,就好像坐在木板上似的。

路不好走,座椅又不舒服,她靠在椅背上,被顛得東倒西歪,蘇代屁股被硌得生疼,她抓緊包帶,想想這一天發生的事,頭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