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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兒剛蒙蒙亮,三個人就出發了!荊志國和陳果坐在車的後排座位上,石壘駕車。

胡同里,黑黢黢地,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大街上星嘣兒地有幾個人影兒。

車從荊志國家的院子大門駛出,出了胡同口兒,就上了大街了。到了大街上,車速快起來。前一段兒下過的那場雪早就一點影兒都沒了,大街上的灰塵被車輪碾壓拋起,在車後形成了一團一團薄薄的塵霧,消散了一些個,又有一些個揚起來。

路邊上,一個人就站在一根掛着路燈的電線杆子旁,直瞪瞪地看着那車從遠處衝過來,又向遠處衝過去。那個人是剛從路邊兒南側的一條胡同里走出來的。他愣愣地看着從自個兒面前駛過去的車,認出了那車。誒?這不是荊志國那台車嗎?這麼早,這犢子幹啥去?

這個人正是黃大寶手下的一個特務。因為有黃大寶在一鋪炕上睡着,他們這幾個應該白天兒當班兒的人,早早地起來,把咋兒個晚上吃剩的飯菜簡單熱一熱,回回鍋兒,胡亂吃上幾口,就一前一後地走出門去。看看院兒外並無啥異常,就放開了腳步朝荊志國家所在的那條胡同兒蹭了過去。一出他們獃著院子,他們就各干各的事兒了!

他們這伙子人一共是六個。呂肆死了之後,剩下五個。本來這六個人是監視荊志國家那仨人兒的,兩個人一夥兒,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可呂肆死了之後,黃大寶沒有再派人接替呂肆,就由剩下這五個人中的一個人頂着。這樣一來,每個人除了正常的一天或者一夜的監視任務之外,還得時不時地抽出身來頂着應該呂肆乾著的活兒。

這個時候的東北,那就是白天,你抱着個夾兒在一個地兒干呆上那麼一天,那不說凍死,也得凍得差不多了,更別說在夜裡。兩個監視荊志國的特務是在荊志國家那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地凍上那麼一段時間,回到住着的這個院子暖和暖和,然後再過去凍上那麼一段時間。反正,值這麼一個班兒,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總得折騰那麼兩三回。這個事兒,那要是同被監視對象,或者說監視目標,沒啥不得了的仇恨和過節的話,那可就全靠責任心責任感了!那幾個小子嘴上誰也不說啥,可心裡都明鏡兒似的,監視人家荊科長,任啥由子也沒有,咱也弄不明白咱這是給誰幹活!那啥,誰他媽扯那個,沒命地給他干!有了這樣的心思,那積極性主動性可就差了許多。活兒還是乾的,只是熱情上有些個折扣。這說的是以前,這兩天不一樣了。黃大寶來了,賴在這兒不走,把這幾個小子看得死死的,一點兒活氣兒也沒有,這幾個小子就覺得渾身箍得那是相當難受,真他媽的夠戧!

黃大寶在跟前,這個小子早早地起身,想表現得積極一些個!值白班兒的這仨人兒中有一個是監視荊志國的,剩下的那倆人兒,一個負責監視陳果,一個負責監視盧姐。要是說起來,監視陳果和監視盧姐的那倆兒小子,算撿着便宜了!他倆兒那勞動強度照比監視荊志國那小子的勞動強度可是差得多了!這幾天,陳果學校放了寒假,成天也不上班兒,盧姐只是偶爾到菜市場買點菜啥的,基本也屬於不出屋!就是這個荊志國,天天兒得上班兒!最主要的是,荊志國來回上下班兒是有車的,而這幾個小子卻光憑着自個兒的兩條腿!起先,他們也曾向黃大寶請示,那要說給這些個人配車,倒不是配不起,咱這可是公幹,挺大個滿洲國,挺大個東甸縣警察局,還差一台車錢么!但就在這院子,再加上這六七個人,成天唿唿啦啦地!不用兩天,一天就得露餡兒!配汽車不行,那,每個人配台自行車總行吧?日產富士牌自行車,那要是新的,架子不大,啥二六的,啥二四的,日頭下面亮閃閃,都刺眼睛!可黃大寶不同意!你成天騎台自行車,不怕被個啥人看出你是特務么?不怕腦袋挨槍子兒?不行!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是幹活兒行!幾個小子為這個事兒,氣得那是鼓鼓兒的!

站在電線杆子旁邊兒的那個小子剛剛把荊志國的車送走,還沒等把眼神兒收回來,就聽到大街的另一邊兒有人沒命奔跑的聲音,急轉過頭來,就見他的那個同夥兒,負責夜班兒監視荊志國的那個小子沒命地從荊志國家胡同那邊兒跑過來,由於精神頭兒過於集中,竟然沒有看見站在路邊兒的他的這個同夥兒!那要是沒有個責任心責任感啥的,恐怕不會這樣沒命地奔跑!

“哎!咋回事兒?”

站在電線杆子旁邊兒的那個小子一聲喊,倒把沒命奔跑的那個小子嚇了一跳。那小子勉強摟住腳步,看到了站在路邊兒的同夥兒,有些個着急了。

“你咋還在這兒杵着哪?荊志國--”

說著,就用一隻手指着前方,呼呼地喘氣。

“荊志國咋啦?”

那要說荊志國咋啦?還真就不好說!人家早早地從家裡面出來,那你能說人家咋?只是,這荊志國早早地就從家裡出來,還並不是自個兒開車,還--那陳果也在車上!這一應的表現,看樣子有點兒象是出遠門兒!

也不上荊志國咋啦!到了這時,你就是再能跑,那你能攆得上人家汽車嘛!再者說,就算你能攆上,攆上了能幹啥呢?值白班兒的那個特務眼睛一骨碌,說道:

“啊,剛才荊志國那車從咱身邊兒開過去的時候,咱就認出來了!行,你就到這兒為止吧!這也凍了一宿了,回去熱乎乎兒地睡一覺兒,養養神,咱倆兒在這兒就算交接班兒了!”

那已經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子一忽兒覺得是不是自個兒的耳朵聽差了!

“那,你一個人能行啊?你可得盯住了啊!”

“哎呀!你這人真是,人家那是坐車,咱坐啥?這個事兒,咱倆兒誰也別整了,趕緊回咱那院子,把這一應的事兒向股長報告吧!”

還在直喘的那個小子一聽,可也是!咱咋跑,還能跑得過人家汽車嗎?死腦瓜骨!

兩個小子回到他們獃著的窩點兒,那黃大寶還在熱炕頭兒睡着哪!其實他並沒睡着。剛才,那幾個小子又是穿衣裳,又是弄飯啥的,早把他給攪和醒了。但黃大寶並不動也不說話,就躺在那炕頭兒干閉着眼睛!

兩個小子一進院子,負責望風的那個特務就聽到了院子外面的動靜,早從腰間就把那短抽了出來!但馬上就聽出是他們一夥兒的人,遂給他們開了門。

兩個小子進了屋子,看到炕頭兒黃大寶還在睡着,有點兒膽怯,有點兒拿不準,是把黃大寶喊醒呢,還是等黃大寶睡到自然醒。但一琢磨,那要是睡到自然醒可就怕把事兒耽誤了!還是喊吧!

“股長,股長!”一個小子先輕聲喊了一句,緊跟着又聲音大了一些個地喊了一句。

“啥事兒?”

黃大寶眼睛並不睜,嘴裡卻問出了話來!

“那荊--荊志國也不知這麼早出門幹啥去了!”

“嗯?”

黃大寶聽得這話,立馬就把眼睛睜開了,但身子卻還是躺着的。

“啥?”

“荊志國和他的太太,還有一個人,有點兒象跟荊志國到咱東甸去查任局長案子的那個人,早早就開着車出去了!”

“那你咋沒跟着?”

“跟--”

那小子想說,跟着,咱當然是想跟着了,但咱咋個跟法兒呀?人家那可是汽車!

黃大寶突然就從炕上挺起了上身兒,“呼”地一聲!

“混蛋!”

站在地上的兩個小子面面相覷,他們實在聽不明白這黃大寶是在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