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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奉天,天已經完全黑了。荊志國在外跑了一天,米水未進,真是又餓又累。按說在路上總是有一些個小商小販和一些個路邊店啥的,簡單地吃上一口,喝點兒水,總還是可以的吧!可荊志國不!一會兒也不曾耽擱,讓那車軲轆就那麼不停地轉着,馬不停蹄地跑。說到底,是荊志國不想吃。他心裡那火是呼呼地躥,如何吃得下!

陳果是個無事忙,都到了這時候,還沒有回家。盧姐已經做好了飯菜,聽到了院子里有汽車馬達的轟鳴聲,就迎了出來。看到荊志國一臉的嚴肅,知道是有了情況,也不敢多說話,只是打了一聲招呼。

“太太還沒回來嗎?”

“沒哪!”盧姐答應了一聲。“噢,下午太太來過電話,說晚上有個同事請她吃飯,她就不回來吃了,說先生回來了就先吃,不用等她了。”

“噢--”

荊志國沒有再說啥,到洗手間洗了手,然後就在餐廳里的餐桌旁坐下來,獨自一個人看着盧姐從廚房端上來的飯菜愣愣地發獃。

荊志國知道,汪春和他一樣是從東北軍出來的,只是汪春早早就從部隊上出來,到了地方上。日本人來了,也就一順水兒地投了日本人。他還知道,汪春之所以從河山縣調到東甸縣來,是因為他剿匪有功,是日本人對他的賞賜。柳條湖的事兒發生沒多久,日本人就到了河山縣,聽說,就是這個汪春打着日本的膏藥旗帶着一幫子人歡迎日本關東軍進的縣城。當年冬天,天寒地凍的時候,還是這個汪春帶着關東軍放火燒了河山縣境內方圓幾百里的蘆葦甸子,把一幫子鬍子活活地燒死在裡面。按說,鬍子是禍禍人的,燒死了鬍子,老百姓應該高興才對。可偏偏這河山縣的老百姓卻把汪春恨得是牙根兒痒痒,恨不能找機會咬上汪春兩口。從這個事兒上不難看出,那老百姓也是能分出個裡表的。鬍子固然可恨,但要是與日本人比起來,更可恨的還是日本人。日本人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奸*女,還有比這更可恨的嗎?當然是沒有了!為了表彰汪春剿匪有功,日本人特意在滿洲國各省縣特別市進行了通報。汪春有了這樣的一段兒經歷,那他在河山縣的日子過得可就有點兒難了,真就是寢食難安,不說是天天如坐針氈也差不多。好在日本人真就是喜歡這汪春,沒過幾天,也就在剿了鬍子兩個來月之後,就把汪春整到這東甸縣來當縣長了。這在汪春本人來看,可就是救了他一命,就是死裡逃生!沒想到,這汪春也是死鬼的命,到底沒能逃脫死這一鬼門關。這話好象不能這麼說,那啥人到了不都得死嗎?但這死有個早晚的事兒,也有個好看難看的事兒。這汪春死得難看不說,那也實在是死得過於年輕,才四十剛出頭。他這個死法,按照東北這旮噠的話說,叫橫死,想來,是跟那壽終正寢的說法相忤的。當然人已經死了,橫死不橫死的也都無所謂了。

難道真就是那河山縣的啥人,或是那幫子鬍子中有人並沒有被燒死,死裡逃生了?為了報仇殺死了汪春?想到這兒,荊志國不能不想到張昊池曾經說過的那幾個從河山縣過來看山的汪春的朋友。那要真是河山縣過來的那幾個人所為,那用的是啥法子,弄得汪春連人帶車一起摔下了虎頭溝呢?

陳果回家時,已經很晚了。聽到鑰匙伸進門鎖轉動的聲音,進了門在玄關那兒換鞋的聲音,荊志國覺得今兒個這一連串熟悉的聲音都較平時慢了許多。盧姐聽到聲響,知道是太太回來了,趕緊從自個兒的房間里出來給陳果開門,可陳果已經走進門來了。荊志國轉過臉去向走進客廳里來的陳果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一跳。陳果臉色青灰,就像失了魂兒一樣。荊志國瞅了瞅陳果灰突突的臉,愣住了。

“你這是咋了?”

“啊!可累死咱了!”

荊志國一看陳果說話表達還算清晰,知道無啥大礙,就放下心來。

“你這一大天都忙些個啥呢!”

荊志國嘟囔了一句,嘴上嘟囔,心裡也沒停琢磨。汪春的事兒那頭兒一出,陳果這頭兒就忙活開了,這傢伙不會是去忙活汪春的事兒了吧?心裡想着,一忽兒就覺得自個兒這想法有點可笑,兩下也不挨着啊!知道陳果已經吃過了晚飯,也就不再理會。

陳果並沒有回應荊志國的嗔怪,到洗手間洗了洗,出來倒了杯盧姐己經燒好的咖啡,挨着荊志國在沙發上坐下來。倆人兒無話。

“這汪春,真地是自個兒開車摔到虎頭溝里去的?”

喝了幾口咖啡,沉默了一會兒,陳果象是自言自語,先開口了。

“嗯?你啥意思?”

荊志國轉過臉去看着臉色稍稍有些個恢復的陳果。

“現場也沒發現車裡還有別的啥人哪!你就教你的書得了,可別跟着瞎參和。”

“不是,咱不是說車裡還有別的啥人,咱是說,他真的是自個兒摔下去的嗎?”

陳果提出這樣的問題還真有些個讓荊志國意外,儘管他內心早就有了這樣的疑問。

“那他去虎頭崖幹啥去啦?”這回是陳果轉過臉來看着荊志國。

“人家不是說了是回老家了嘛!”

荊志國說過這話之後,沉默起來。昨天在張昊池辦公室,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了這個疑問,可當時張昊池一下子就把話頭給叉過去了,好像有點兒不想讓他說出來的樣子。汪春到虎頭崖幹啥去了,眼下確實是個迷。是真的從他老家回來路過虎頭崖嗎?那他為啥要深更半夜地往回趕呢?

“不會又是同哪個女人有關吧!”陳果用一種有點兒奇怪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看樣子,這個想法恐怕在她心裡存放至少有半天了。

“嗯?此話咋講?”

這回,倆人都把臉轉向對方,互相正視着。

“告訴你,荊志國,這汪春可真就不是啥好人哪!”

誒--荊志國猜疑起來,看陳果說話的樣子,好象是知道了汪春啥事兒似的,或者是抓住了汪春的啥把柄似的。

“陳果,這可不是胡說的事兒!”

“咱可沒胡說。”

陳果瞟了荊志國一眼,喝了一口咖啡。

“那你把你沒胡說的證據說給咱聽聽!”

陳果不言語,只顧慢慢地喝咖啡。

“你倒是說呀!”

陳果剛才說過的話在荊志國心中激起了波瀾。陳果是女人,女人考慮問題有女人的方式。有很多時候,女人想事情會不自禁地往情字上面想,這到底對還是不對,古往今來沒有定論,恐怕將來也不一定會有定論。荊志國知道,陳果這麼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汪春如果真是死於車禍,那還好說,如果不是死於車禍,那事情會很複雜,各種原因都可能造成汪春的死亡,說不定真就有可能同啥女人扯上關係,這應該是這個案子考慮的因素之一。

荊志國這邊這樣想着的時候,那邊陳果卻開口說話了。

“汪春是個不着調的人,這到東甸也就一年,正事兒沒聽說幹啥,可拈花惹草的事兒可多了去了。東甸縣官場沒有誰不知道,汪春特愛跳舞,反正家也不在東甸,晚上沒啥事兒,就讓下屬張羅跳舞,同一些個年輕女人一跳就是半夜。汪春字寫得好,就有些個年輕女子拜汪春為師,汪春還真就正經八百地收了幾個女弟子,手把手地教人家如何用墨,如何運筆,如何寫字,有人甚至能說出這些個年輕女子都是誰。咱想,這是不是汪春不討人喜歡,人家編派他呀!人家說,不是,說是有人親眼看見汪春對一個女下屬動手動腳來的!”

“別扯了!他挺大一個縣長能幹出這事兒?”

“咋不能幹出這事兒?”

“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說是夏天裡,縣公署召開一個啥會,需要縣公署的人都參加,可汪春沒有參加。會呢,由一個科長主持。剛開了一會兒,汪春忽然拉開了會議室的門,走進來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兒會場,向坐在二排的一個女工作人員招了招手,要她出去。那女工作人員放下手裡的筆記本,匆忙走了出去。趕巧,那天縣公署機要室有個工作人員值班,也是個女的,收到了一份緊急公文,就忙不迭地給汪春送過去簽批。那送文件的女的是個新人,對公署有些個事兒的套路還沒有完全摸清,再加上文件是個特急件,有些個着急起來。到了汪春辦公室,在門上敲了一下,就一下子拉開門走了進去,眼前的一幕真讓這傻丫頭恨不能剜下自個兒的眼睛!汪春同那剛從會場喊出來的女工作人員就站在門對過的寬大辦公桌前,汪春緊緊摟着那女工作人員,一隻手正伸在那女工作人員的懷裡。一瞬間,三個人都僵愣了一下,緊跟着是慌忙而迅速的動作,汪春抽出了他的手,那女工作人員攏了攏上衣,那傻丫頭迅速地反身退了出去。就是在這慌亂的當口,那傻丫頭也沒忘了輕輕地關上門。事情太過突然,把那傻丫頭都嚇懵了,停在門口呼呼地喘氣,心跳的聲音連自個兒都能聽得到。”

荊志國靜靜地一直聽到陳果把話說完,停了好一陣子,這才緩過勁兒來。

“你說的這些個都是從哪兒聽來的?”荊志國問。

“咱今兒個去了趟東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