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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出了虎頭山,到了龍王嶺,只一會兒功夫,東南方向就出現了一條叉路口,路口豎著一塊指路牌,牌子上用黑漆寫着龍王廟鎮幾個字,字旁邊畫著一個箭頭。由這叉路向南,就是龍王廟鎮了。荊志國讓車在路牌旁停了一會兒,坐在車裡朝遠處被墨綠色和金黃色環繞着的龍王廟鎮望過去。由於太遠,視力不及,龍王廟鎮顯得有些個模糊。荊志國不再看,驅車下道,上了通往龍王廟鎮的砂石路。走了大約也就四五里地的樣子,前方又出現了一條叉向東邊去的砂石路。荊志國停下車來,順着這叉過去的路望過去,大約百米遠的龍

王嶺腳下,有一處院落。那院落很寬敞,灰色的磚砌圍牆,圍牆的上方露出了院內一棟小樓的黛青色起脊尖頂,真是一個漂亮的處所!素雅,恬靜!東面南面的大片稻田還沒有收割,在陽光下金燦燦地閃耀!荊志國覺得有一種誘惑在牽引着他,他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站在路邊,細細觀賞這處所,這田園。

就在這時,一陣猛犬的叫聲從院落方向傳過來。

荊志國的心猛地一抖。

荊志國警覺地定定地看着那遠處的院落,並聚力傾聽那猛犬的叫聲。那犬吠粗豪,震人心魄,把這田園風光的一應靜謐都震碎了,由不得人不心生恐懼。荊志國知道,這猛犬絕不是一般百姓人家養的狗,很有可能是一隻關東軍使用的軍犬。

荊志國靜靜地站着。遠處的吠叫聲不再傳過來,大地恢復了靜寂。良久,荊志國轉過身,朝停着的車走過去。

猛犬吠叫聲讓荊志國的心裡產生了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按說,荊志國長期在軍隊和警界供職,幾聲犬吠那還能嚇着他不成?那咋可能呢?荊志國惴惴不安的感覺來自於人的心理所特有的對某種危險的警示系統。人是奇特的生靈,自打從某種生物轉變形成為人的時候起,經過若干萬年或者更長時間的進化演變,不但肉體的各個系統得到了極大的完善,現代人已經具有預知事物發展趨勢,接受外界危險警示等心理系統。這個時候的荊志國忽然覺得,有一些個東西開始在他的內心出現,並開始往汪春的案子上集聚。

荊志國沒有再趨車向前,他覺得,今兒個可以先到這兒了。他要照來路返回,到東甸縣去看一看汪春車的殘骸。

到了東甸縣城,荊志國直奔縣警察局。到得門口,兩個穿着制服,背着長槍的警察攔住了他,看了他的證件。兩個警察一看來了一輛轎車,從車上下來的人是個氣度不凡的大個子,穿着一身灰色便裝,手裡還拎着個同關東軍使用的子彈盒和皮帶相同顏色的皮包,本有點兒委頓懈怠的精神頭兒就有些個變化,待看了荊志國的證件,立馬那精神頭兒就足了。倆人兒一齊給荊志國敬了個禮,其中的一個說,長官請稍候,反身回了院子。只一會兒功夫,就從那院子里出來一個穿着制服,中等身材,也有五十來歲的人。

“喲!荊大科長來了,咋不事先告訴咱局裡一聲,咱去接您!”

那人沒有給荊志國敬禮,但卻習慣性地把帽子摘下來在手裡團弄着,大概是為了表示恭敬。戴着帽子還好,一摘下帽子,整個一鋥明瓦亮的光頭。荊志國認識這個人,此前見過,他就是這東甸縣警察局的局長,名字叫做任東。任東幹警察這個活兒那可是年頭兒不少了。啥事兒一干長了,就熟悉了,按東北這旮噠的話說,就滑騰了!說過了這句話,任東就仄過身子想把荊志國朝院子里讓。

“任局長,咱就不進去了。咱想看看汪春縣長的車。”荊志國說道。

其實,那站崗的警察一進去通報,這任東就知道荊志國肯定就是為汪春的案子來的。這兩天來,任東還正在納悶兒,縣長死了,這咋也沒見上面對這縣長的死是當個案子破呢,還是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但憑他多年的經驗,這個事兒遲早是要有個說法兒的,不會就這樣拉倒了。現場是他們縣警察局出的,他也親自到了場,但也不知咋的駐縣的關東軍守備隊也派了一隊人馬,把個現場把守得溜嚴。他在出現場的同時,那可是向省警察廳做了報告的,這個事兒,他們縣警察局做得可是任啥疏漏也沒有。這事兒簡單,汪春自個兒活膩歪了,開車摔到山溝里去了,那怪得了誰!

一聽荊志國說不進院兒了,任東有點兒意外!

“噢!科長,您總也不到咱這兒來,這都晌午了,也不差這一會兒。這汪縣長的車就在咱這院里,咱先吃口飯。到咱這兒來了,總不能連口飯都不吃吧!”

荊志國瞅了瞅任東,心裡動了一下子。要弄清這汪春的事兒,還有很多事兒得他們縣裡來辦哪!

“別!任局長,咱先看車,回頭再吃飯,你看行不?”

“行!行!”任東一聽荊志國答應吃飯了,高興起來,連連答應。

荊志國隨着任東來到了後院。那汪春的車就在後院靠牆放着。

那還啥車!就是一個破鐵架子!七扭八歪,支離破碎,在經過一系列現場處理程序後被關東軍守備隊用卡車拖拽到了這縣警察局的院子里。關東軍交待,這是車禍的物證,交由縣警察局保管!

荊志國對從這車的殘骸上是不是還能發現點兒啥並沒抱太大希望。有一點倒是明確的,那就是他想看一看這車燃燒得是否徹底,如果不是很徹底,發現點兒啥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還有一個就是希望能多一點兒直觀印象的積累,這或許會對思考和判斷有些個幫助。

汪春的車在摔下虎頭崖的翻滾過程中被碰撞摔砸得不成樣子,車上能燃燒的器件物件都已經燒沒了,只剩下車骨車輪車轂車門這些個廢鋼廢鐵。荊志國細細查看,圍着那殘骸來回地轉圈兒,就差把眼睛貼在那殘骸上,有點兒象獵人在反覆審視捕獲的獵物,也有點兒象啥寶物的鑒定專家在細細琢磨剛剛到手的寶物。前軸斷裂,車骨有的地方經過摔砸嚴重扭曲擠壓到了一起,右側後車門的鋼板幾乎被撕扯下來,右側前車門還掛在門框上,上面還有兩處沾着泥沙,這泥沙應該就是那虎頭溝底的泥沙了,看樣子這車在摔下虎頭溝溝底時,應該是這右側挨到了溝底,受到溝底砂石擠壓,那車門鋼板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坑凹,個別的地方已經撕裂。爆炸燃燒時,因為這一面貼着溝底泥沙,只是變得黑黢黢的。荊志國在心裡不停地琢磨,眼睛不停地在那車門框上來回巡視。

突然,他的眼睛停住了,就在那右前車門與門框接合部上端的尖銳折角上,貼着一塊啥東西,已經燒黑了,上面有一小綹象人的頭髮一類的纖維物在微風中輕輕地擺動。估計是車在燃燒過程中,因為這右面一側貼地,這塊東西得以殘存,沒有被燒成灰燼。荊志國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荊志國從攜帶的包里拿出了把鑷子,小心地把那塊黑東西撬下來,放在一個牛皮紙袋子里,又一骨腦兒地把這一應東西都裝進了他的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