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冢》 月卓羽

在我陷入了無邊茫然之時,心兒再次犯了病。

“姐姐,你說娘為何要為我取名為離心?她是要我永遠遠離這心絞之痛嗎?姐姐,好痛——”心兒死死拉住我的手,小臉再無一絲血色。

我之前為她尋覓的無數良方並無作用,只能緩解一時,當那心絞之痛再次襲來時,她幾乎要痛暈過去。

好一陣,痛一陣,我陪在她身邊一宿未眠。

次日,我便做出了一個決定,為她去尋還魂丹。

去歲之時,我走遍大江南北,遇到一個人,他說還魂丹需鮫魚之心,加心頭之血,同時配十幾味良藥方能製成。那那鮫魚必須是東海之的巨型鮫魚,極是罕見。見心兒如此痛苦,我當即換男兒衣衫,單槍匹馬前往東海。

途聽到馬蹄之聲,我駐馬細看,卻是良和!

這幾日以來的茫然與無助,在這一刻統統化為了溫暖與希冀!

“小蘋,我陪你去。”他的聲音在天地之間飄蕩,竟這世最動人的情話還要悅耳。

我點頭,笑意蔓延了整張臉。

趕了小半月路,到達東海之時,我與他皆是疲憊不堪,當機決定是夜好好休息,明日一大早開始捕捉鮫魚。

明月如盤懸於空,我與良和並肩躺在草地,嗅著青草的清香,感受著再無暑意的風。

真好。

“小蘋,回去之後咱們成親吧。”良和的眉眼之間都是堅定。

或許這是天為我安排的路,讓我在萬分迷茫之時看到這個男人的真心。我低低應道:“好。”

良和將我攬至懷,一宿無話。

卯時,我動身將東西收拾好,然後與良和一道了早已準備好的大船。

從瓷瓶倒出幾顆靈藥,融於海,芬芳四溢,不多時,海底便有了動靜。

一頭一人多高的鮫魚竄出海面。

巨型繩索出手,直接套在了鮫魚脖。我將繩索這端固定住,然後已船為支點,飛踏水面騎於鮫魚身。手尖刀尚未觸及它的身體,那東西便咬斷了繩索,幾乎要把我甩下來。

魚身光滑,刀子不知道被摔到何處去了,我只能死死抱住它的脖子。

“施大哥,快拿槍刺它!”

良和聞言,只凌空投了一杆槍過來,並沒有半分要過來的意思。

慌神之間,我被那巨型鮫魚甩到了海水裡頭。水很深,好在我懂水性。

我握住漂在水面的槍,用盡渾身解數刺向鮫魚心口之處。鮮血順著魚皮留下來,那東西張牙舞爪地咆哮著,繼而將魚尾巴甩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用胳膊去擋,胳膊瞬間如被數把尖刀同時割裂一般,原來那魚下身處的鱗片竟如此鋒利。

再也使不出力氣的我顧不痛,只想趁著它受傷取得魚心,故而對不遠處的良和喚道:“施大哥,它受傷了,趕緊對付它!”

良和未動,只是急促地喚道:“小蘋,回來!”

話音剛落,便聽到平靜的海面傳來了如山嶽移動的聲響,一頭接一頭的魚出現在視線之。許多的巨型魚類我都沒有見過,它們有著鋒利的牙齒,看樣子是被同類呼喚而來。

我急急往後游去,然而那條傷殘的胳膊卻阻擋了前進的速度。

只覺得那條足以救命的船離我越來越遠。

我凝神望去,原來良和在喚了我那一聲之後便駕船朝著相反方向而去了。

說好了陪我一起來取鮫魚之心,生死之際他卻把我拋到這裡,自己跑了。這是我想要嫁的人嗎?這是給我帶來了無數溫暖的那個人嗎?

原來,他竟如此貪生怕死!

原來,我在他心也不過如此!

我無望地抬頭看天,試圖不讓眼淚掉落下來,但是悲到極處往往不能自已,眼淚依舊在熹微的晨光之落入湖面。

葬身魚腹,大概便是我此生的結局吧。

正此時,一道悠遠綿長的呼喚傳了過來:“蘋兒!”

我已無法分辨出那聲音到底從何處而來,踏著海水的腳步聲愈發清晰,終於整個人被來人從水提出來,半攬在懷。

是甄致遠!

或者說,是龍旭軒。

我偎在他懷裡,轉身看著那黑壓壓的魚群,不覺一陣後怕。若是他沒有及時出現,這世還會有董小蘋嗎?

他的功夫極好,踏水而行一點也不吃力。

東方有魚群,良和往西原路返回,而龍旭軒與我則往南方而行。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便看到了一艘大船。

再無半分力氣的我,終於昏了過去。

醒後,船內並無一人。

我已經換了乾淨的衣裳,胳膊的傷口也都被處理好了,但是船卻並無一人。

直到黃昏時分,才看到從水裡爬出來一個人。

正是龍旭軒。

他面無血色,氣若游絲,手卻緊緊抓住了口。

“是什麼?”

雖有此問,內心卻隱隱已經得到了答案。

龍旭軒慘淡一笑,道:“你要的鮫魚,我幫你捉來了。但……但現在……我沒力氣把它拉來了。”

鮫魚……我慌忙趴到船沿處望去,正是我刺傷的那條鮫魚。它此時正使勁撲稜著,卻掙不脫那銀色的。

心頭彷彿被汩汩溫熱的泉水包裹著,想要出言感謝,說了半天,卻只能說道:“你……你……”

龍旭軒躺在船板,雙眼有迷離之狀,說出的話卻毫不含糊:“你想要的……我都給你……給你……”

終於,我那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噴湧而出。

這世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這般待我。龍旭軒,我與你相識也不過數日而已啊,你又何必拼著性命來做成此事?

想想那相處了七年的施良和,我頓時一陣齒冷。

帶著鮫魚重回滄禁之後,我閉門不出,為心兒配成還魂丹。還魂丹雖然不能根治她的病,但是卻能讓她緩解許多。

流年暗轉,不覺大雪傾城。

龍旭軒偶爾來到王府看我,義母頻頻催促我向他提及讓心兒入宮之事,我心下無煩躁,心兒的身子當真能入宮嗎?

這世待我好的人,唯有龍旭軒和心兒二人,我怎能將她推入火坑?

至於良和,多次來訪,我都閉而不見。

他護全自己本沒有錯,但他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女子的歸宿。我不求他能時時護我,但求他能與我同度危難。然而,他的軟弱讓我明白,他不會與我患難與共,更不會與我同生共死。

既如此,便讓他永遠躲在他那溫柔富貴的龜殼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