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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總是這樣艱難嗎,還是只有童年如此?

餘生記得,那天的陽光好像特別明亮溫暖。讓她這個在陰暗齷齪角落長大的人,在這麼明朗的天氣下顯得有些無處遁形。

從母親被反手扣押進警車,她作為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由事發現場帶到警察局再到未成年人心理預防再到收養所。內心竟然十分平靜,沒有一絲驚慌失措。

心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解脫感,不管以後是餓死凍死還是不管怎樣猙獰的死去,她都可以接受。只要離開那個可怕陰暗的家,和陰晴不定的母親。

七歲的餘生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更是不懂得以後的路怎麼走,走到哪是盡頭。但她可以想到,她是如何苟且的活下去。無非是蹲在街邊翻垃圾桶跟野狗搶吃的,還要時刻提防着那些虛偽的人和喪心病狂的人販子。

如果七年可以算作人生的話,那麼她給自己必然活不過十歲的人生總結了一下。

大概不是被野狗咬死,就是打死野狗活着。或者被拐賣或者被壞人抓住,折騰殘疾在街上乞討。總之就是不會好過。

被折騰的缺胳膊少腿,最起碼不會餓死了,或許能讓她活到數數可以數到一百的時候。但她不願意這樣,不是因為她怕疼,知道疼說明自己還活着,那是很值得慶幸的事。

她不願意給別人賺錢,憑什麼。她就是死了也不能便宜別人。

偏執冷漠陰翳,餘生瘦骨伶仃的小身板里藏着巨大的陰暗情緒和對着世界深深的惡意。

最後沒長成高智商反社會分子,多虧秦淮出現的及時,並且教的好。不得不說,這對餘生和國家社會都是幸事。

柴火棍頂個腦袋般的餘生想着,她肯定是不會活過十歲的。能堅持生存三年已經是她的極限,她總會在某個早晨再也醒不來,餓死過去,或者在哪個冬天凍死,渾身硬邦邦的再睜不開眼睛。

她的一生會很簡單,骯髒的生,骯髒的死。幼小的餘生心裡淡漠的想,還是在冬天死吧,不會臭的那麼快,就是死了便宜了隔壁街那條醜陋的老狗。她活的和那條老狗也沒什麼差別。

餘生想起事發之前,女人臉上表情是詭異的平靜,但是手不停地抖,眼睛裡有壓制不住的歇斯底里。

餘生對她的瘋狂很是習慣,但隱約的覺得可能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女人的狀態讓她很不安,因為女人的眼中帶着大仇將報的熾熱。

感覺隨時都能失控的女人,死命的讓餘生記住一個放盒子的存放地址和一串六個數字,並一遍遍讓餘生重複,雙手掐着餘生的肩膀,再三問她記住沒有。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餘生瑟縮的蹲在角落。餘生感覺到有閃光燈,看到表情凝重嚴肅的警察叔叔給事發現場取證。

牆上有噴射的血,顏色鮮紅像是還有溫度,地上躺着一個死狗一樣的男人,桌上明目張胆的放着大量的白色粉末狀固體。

再然後女人被扣押走,連她也被一起帶走。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態,餘生冷漠的看着這一切,沒有一點孩子該有的驚慌。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神空洞,看人的時候直愣愣的,像個鬼娃娃。

餘生被做調查問話,做未成年心理預防危機干預。做完這一系列,已經在事發過後的兩天了。

之後她被送到收養所,在收養所待着的第一天,就被秦淮接走。秦淮像個蓋世英雄一樣,突然出現在餘生的世界裡,踩着七色祥雲來接她。

如果非要說餘生小時候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里,那大概就是男盜女娼。要是能找個詞來總結的話,就是骯髒。

所以在她那個黑不溜秋的瘦小黑爪子,被那雙修長乾淨的手握住時,眼淚瞬間就不受控制的聚集,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

餘生從來都不是愛哭的女孩,因為自小到大,她知道最沒用的東西莫過於眼淚,有人心疼的小孩才愛哭。該餓的肚子哭不飽,該挨的打哭不掉。

第一次被這種溫暖乾燥手心包裹着,溫度彷彿透過皮膚順着血管直達心坎。

有一瞬間她差點忍不住讓淚水決堤,想就這麼不管不顧的,像個真正被人在意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一場。

餘生用小小的門牙,用力狠狠的猛地咬住舌尖,迅速的眨眨眼睛,生生把眼淚憋回去,讓它在眼眶裡打轉,沒掉下來一滴。

好不容易有份觸手可及的溫暖,餘生生怕掉眼淚平白惹人嫌棄。

秦淮出現的時候有沒有身披聖光腳踩祥雲這個不好說,但是餘生把這一幕一筆筆的深深刻在心裡,刻骨銘心。

以至於執念深到,她抱着必死的心一心求死成功之後,還能再回到這裡。

餘生是自殺的,死前並沒有受委屈和不甘,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披着柔軟的頭髮,是心滿意足的自殺。

她超過自己只能活過十歲的預期,然後急不可耐的像個情竇初開少女,看到經過樓下的白衣少年,急切的跑下去製造偶遇一樣。手忙腳亂的給自己精緻的梳妝打扮一番,飯都沒顧得上吃,穿着妥當害羞又急切的赴死。

她已經等死等的太久,幾乎每一天都在倒數的期待着死亡的臨幸。童年時代費勁心思的吃飽為了活着,而後來只想着能橫死街頭。僥倖的想着反正橫死不是自殺,秦淮不會怪她,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死去。

然而死亡沒有主動臨幸餘生,主動尋死後她卻意外的得到了幸運的青眼。

餘生再一次見到她的白衣少年,那張每天思念親吻的臉,從死寂的照片變成了鮮活的肉體。

再一次被秦淮接回家,餘生從來沒敢想過會可以重生,現在的一切完美的像做夢一樣。如果不是剛才偷偷掐一下的刺痛感,她都要懷疑是自己魔怔了臆想出來的。

上一世的時候,被領回來的一路餘生都渾渾噩噩的,她不記得是是誰一直抓着她的手,只知道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安心。坐上一輛很好看的車,她潛意識的坐在一個角落,一動不動。

旁邊的人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捏的力度很輕,像是安撫一樣。餘生怕身上的臟污把乾淨的車座染臟,那個座子看着很值錢,反正一定比她值錢。

這一次餘生也是一動不動,任由右手被秦淮握着。她緊張激動的渾身都在輕微顫抖,在秦淮看不見的一側握着緊緊的握着左手成拳頭,手心裡潮濕一片,抑制着自己一把撲到他身上的衝動。

在餘生被接走過沒一會,一個氣場強大的男人來到收養所,與他外表不符的是他手裡牽着一個小男孩,男孩粉雕玉琢的很可愛,就是門牙掉了,說話都漏風。

小男孩七歲的樣子,興奮而來,掃興而歸,噘着嘴皺着張小臉,不高興的悶頭往前走。旁邊嚴峻的男人溫柔的哄他,認真的說道,“爸爸一定會給你找到她,別不開心,爸爸從來不騙人”。

餘生上輩子也是後來才知道當年門牙漏風的宿承聿也去找過她,只不過比秦淮晚了一步,然而一步晚,步步晚。

車穩穩的停下來,餘生看到眼前的這所房子,記憶一下子全部湧來,連所有的細節都清晰可見,一下子不由得呆住。直到那個味道好聞的大男孩要抱她下車,有着和記憶里一樣的味道,她才有一點真實感,真實的她想抱着秦淮的胳膊嚎啕大哭,那些年求死不能,那麼多的想念渴望的委屈全都襲來。

秦淮看她坐在車上眼神呆愣的發獃,以為是因為一連串兵荒馬亂的經歷,讓小女孩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便長腿一跨先下車,接着想抱餘生下來。

此時的秦淮還是個大男孩正值青春期,身體抽條長個,看着很是清瘦。身上少年人特有的氣質,臉上稚氣未脫但也初露青年人的俊朗。

餘生重複着上一世的行為,彆扭的躲過秦淮要抱她的手,自己從車上下來,站在那棟特別漂亮的房子前,做出不知所措的樣子。像是由於膽怯不敢進去,事實上她記得這棟房子里哪怕是一個小物件的擺設。

她完全是重複上一世的反應來的,很認真珍重的重複着每個眼神動作,能和秦淮再經歷一遍,是餘生求之不得的事。秦淮放棄抱她,牽着餘生的手,配合她的步速慢慢走。

當年的餘生雖然到了上學的年齡,卻沒去過學校。對她來說吃飽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皮包骨頭的跟個柴火棍一樣,下巴尖尖的,沒有一點小孩子肉肉的感覺。

瘦小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像黑葡萄一樣,但只是空洞漆黑。被這樣一雙眼睛盯着,讓人莫名瘮得慌,像日本電影里的鬼童。

餘生想起上一世她站在這棟房子前,內心很不安,想着這不是她該進的地方,她配不上這裡,生活在這樣房子里的女孩,應該是穿着蓬蓬的裙子像個小公主一樣,而不是像她這樣。

指甲里都是污垢,手上都是污垢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皮膚,皮膚皴裂粗糙。常年沒洗過澡,衣服也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又餿又臭,與這裡格格不入。

而現在餘生畢竟是大人的靈魂了,深入骨髓的自卑被秦淮寵沒了。於是,她揚起頭看着秦淮,伸開手臂脆生生的說道:“哥哥,抱”,小女孩的童音像是撒嬌一樣。

她知道秦淮不會嫌棄她,這棟漂亮的房子理應住公主,她知道會被被秦淮千嬌百寵成個公主。

她對秦淮太了解,一撩一個準。少年的秦淮喜怒全在臉上,連忙蹲下身子,一把抱起餘生,嘴角翹出一個歡喜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