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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蘇音的聲音很低。

這個瞬間,她素來淡漠的臉上頭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叫做疑惑的神情。

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了。

而即便如此,當問出此問時,她竟也有種似曾想識的感覺,就像是相同的問話此前亦曾發生過。

“吾乃彌真。”

童音乍起,驚起千重波。

彌真?

蘇音神情微滯,有那麼一瞬, 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

她自是記得這個名字的。

彌真是演員蘇音十歲出道時飾演的第一個角色,亦是其此生星途所能抵達的最高點。

事實上,若無這個角色,“現在”的蘇音亦不能順利寄魂於彼處。

十餘年蜇伏,“演員蘇音”所具的那一縷精純致極的靈,便是“現在蘇音”最好的養份。

或許是兩個世界相似度極高的緣故, 生活在藍星的小蘇音,其實亦有着不輸於影世界蘇音的靈力強度。

只是, 主世界的蘇音並沒有那樣的一個機會、去為自己的靈力尋找一條合適的啟蒙之路。

那個機會被神胎剝奪了。

也因此,“演員蘇音”成了徒有其表的十八線演員,那缺乏靈氣的表演並非她悟性差,而是神性的淡漠與隔閡所致。

“你又是何人?為何不向本宮行禮?”

童稚的語聲第三次響起,黑海上登時激起濤天巨浪。

飄浮於海面蘇音竟隱隱有了種站立不穩之感,可她的注意力卻並不在此,而是放在了更遠更高之處。

她終於知道自己置身於何處了。

這是演員蘇音的意識界。

也因此,方才她的那句“你是誰”以及小彌真的回答,皆非即實發生之事,而是那部電視劇里的一幕。

思及至此,蘇音的臉上便湧起了一抹譏嘲。

對方出奇不意,她竟也一時不察着了道,不過,也只是垂死掙扎罷了。

那幾道洞穿的裂隙,將靈台與亡魂的意識界連通在了一處,使得“現在蘇音”被吸進了對方的主場。

但,那又怎樣?

她能殺對方第一次, 就能殺第二次、第三次……

神念微轉間, 蘇音髮髻上的十二枚玉簪湛然有神,光華直抵天際。

就算在旁人的意識界,她,依舊是神。

“我大秦,快要亡了……”

彌真小小的臉上忽然浮起戚色,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繼續着電視劇里的那一段情節。

隨着話音,一股難言的悲涼彌散開去,小女孩柔弱的身體似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哀傷,不停地顫抖着。

可她依舊竭力挺直腰背,哀切的語聲猶帶強悍:“我大秦雖然風雨飄搖,卻也並非爾等可以隨意對待的。”

小女孩抬起下巴,帶淚的臉上滿是孤決,雙目如有火灼:

“吾乃大秦公主。吾名彌真。吾為吾國吾民而來。”

語出如箭,狂風四起。

“轟隆隆——”

遠處傳來一陣雷鳴,天際似有閃電划過。

然而,海面上依舊只有黑暗,一如小女孩逐漸黯淡的眼眸。

蘇音淡然地掃了她一眼,眸光一轉, 便望去了她的身後。

那裡多出了一個人。

那是個穿着典雅的立領長裙的少女, 手裡拿着一枝畫筆, 身前的畫架上是一幅江南水鄉的素描。

可是,少女的神情卻並沒有沉浸於藝術中的陶醉。

她哀切地看着蘇音,那張與蘇音幾與區別的臉上,盈滿了悲傷與迷惘,如失去了方向的幼鳥:

“我陳韻鸞,已經沒有家了。”

少女閉上了眼,晶瑩的淚水滑過面龐。

漆黑的天幕下,現出了兩座交疊的城池:一座是帶着上世紀中葉風格的南方小鎮,一座則是恢宏闊大的古代宮城。

兩座城池的虛影在蘇音的面前逐漸聳立,卻又在數息後頹然傾倒,化作一片廢墟。

烽火連天、山河破碎,異族的鐵蹄正踐踏着這片土地,她們的國家已是滿目瘡痍。

又一陣雷鳴滾過天際,蘇音的唇角微微一彎。

有趣。

那個叫陳韻鸞的少女,應該亦是演員蘇音飾過的角色,那句獨白應該亦出自於劇中,只不過蘇音對這個角色印象不深,直到那城池的虛影出現,她才想起來。

與此同時,蘇音也明白了這兩個角色現身的原因。

國殤。

國之將亡,天地為之哀。

那亡魂竟想到利用影視劇這種現代社會獨有的“小千界”進行反擊,卻也有趣。

此時,整個黑海彌散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壓力,如頹城傾國。

蘇音的表情卻很是淡然。

意識界內,一切皆可成軍。

國殤亦如是。

可是,在神的面前,一城一國之哀,又能算得了什麼?

思忖間,狂風驟急,掀動起雙城虛影齊齊壓向蘇音,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一股並不強大但卻深重的威壓,亦向著蘇音襲來。

若沒有神格在身,這國威也並不好對付,雖然那只是虛構出來的國家興衰,卻也自有其力量。

不過,蘇音對此卻是毫不在意,面上的神情竟還有些興緻盎然。

她伸出一根手指,雪白的指尖前端凝着一團劍魄,寒光如電,直指雙城。

雷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四周悄無聲息,她平靜的語聲穿透了這寂靜,徐徐飄向海面:

“去。”

劍去如流星,寒芒筆直轟向兩座城池。

無聲無息間,斷壁頹垣的虛影碎散開來,哭泣的彌真與陳韻鸞的身形亦於此時定格,而後,化煙飛去。

黑海重歸平靜,溫柔得好似春天的夜晚,蘇音收回手,冰雪般的音色回蕩在夜幕中:

“亡國之人,也敢瀆神,我勸你……”

語聲未定,她神色忽地一變。

一根冰冷的槍管,抵上了她的額頭。

“砰——”

槍聲響起,熾焰照亮了夜空。

然而,槍下卻並沒有人。

蘇音的身影閃現在數十米開外,毫髮無損,目色卻有些發沉。

人類的熱武器並傷不到她,可是,在這個陌生的意識界里,熱武器的攻擊似乎也帶有一絲神魂之力,方才她以神意躲閃開來,看似輕鬆,實則卻並非如此。

“你又是誰?”

蘇音定定地打量着雙手平端雷明頓獵槍的女子,總感覺對方的眉眼雖然與自己很像,卻並非真正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