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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姐,不好意思我來遲了。這是王總讓我拿給你的。”

宮商藝文社一樓咖啡吧臨窗的小隔間里,助理小周抱着厚厚的一疊劇本,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窗外雪下得正急,大片雪花被狂風裹挾着,掃過高低起伏的樓宇,掃過被飛雪染白了的街道,微有些刺目的雪光映上窗玻璃, 淺綠色的桌布上印着雪落的影子。

黯淡地,像水洗過的潑墨,與窗外的素潔恰好相反。

穿着厚重冬裝的行人躬着腰、縮着肩,艱難地頂風前行,車輛行駛的速度也變得極為緩慢,縛着防滑鏈的公交車慢吞吞地駛過窗前,花花綠綠的車身在大雪中顯得有些凌亂。

蘇音端坐在桌邊,身體微微轉向玻璃窗的方向,似是看雪看得入了神,即便小周已經走到了近前,那張清麗的側顏亦是一動不動,像一幅鑲嵌在冰晶里的半身像,剔透、淡漠且遙遠。

小周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略擒着些勁兒將劇本擱在桌子上,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等了一會兒,見蘇音始終沒有動作,便細聲細氣地提醒她:

“蘇蘇姐,劇本我先放這兒了,你回去以後挑一挑, 有覺着合適的就告訴我, 我再彙報給王總。”

“唔,好。”

冰晶肖像畫終於有了反應,卻也十分有限,而當那張清透的面龐轉過來時,小周已經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同時覺出了幾分局促,總覺着自己似乎來得冒失了,身上的衣服好像也不大整齊,想要趕快整理一下,卻又覺得這樣彷彿更失禮。

於是,加倍地局促,腦門兒上甚至開始往外冒汗。

她抬了抬胳膊,到底沒敢當真去擦,腦袋彆扭地偏向一旁,搭在臂彎的外套彷彿有千斤重。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

從江南片場回帝都……不,確切地說,是蘇音在帝都老機場與警署的宗政隊長同去採風後的第二天,小周便覺得,蘇音的氣場變強了,或者說是變冷了, 連說話的方式都和以往不太一樣,有點……

“坐。”

泠泠的語聲,如碎冰輕敲着玻璃杯,聽得人心底微涼,也打斷小周不着邊際的思緒。

“哦,好……好的,蘇蘇姐。”她兩手抱着外套,輕手輕腳轉過桌子,在蘇音對面坐了下來,悶着頭掏出手機便開始掃碼點單。

驀地,一隻手探進她低垂的視線,那白晳圓潤的指節像是玉雕的蘭花,在那朵蘭花的正中,是一包沒拆過封的紙巾。

小周錯愕地抬起頭,正撞進一雙冷淡的眸子里,見她看了過來,那眼眸便向她的額角掠了掠,又將紙巾朝前一遞。

“謝謝……謝謝蘇蘇姐。”小周明白了過來,忙雙手接過紙巾,慌手慌腳地扯開,抽出一張來拭着額角,臉上是極尷尬的一個笑:

“這裡面……裡面暖風開得太足了,蠻熱的呢。”

很顯然,蘇音是瞧見了她臉上的汗,這才出於好意給了她一包紙巾,小周趁着擦汗的間隙偷眼瞄了一下,紙巾還是名牌貨,單賣的話一包得十來塊。

從前蘇音是捨不得花這個錢的,不過,如今她已經翻紅,影視劇、綜藝以及廣告約不能說拿到手軟,卻也比以前好了許多,再加上宮商的執行副總裁王欣妍對蘇音很是照拂,手頭的資源基本上都會先盡着蘇音。

小周對此自是樂見,工作越忙錢越多嘛,這個圈子一向很現實,紅了那便是歲月金好。

嗯,是金不是靜,演藝圈最怕的就是靜,熱鬧才能光鮮,才能在鎂光燈下熠熠生輝,成為大眾聚焦的那顆星。

有鑒於此,對於蘇音性格方面少許的變化,小周也沒覺得如何。

人紅了,脾氣自然也會不一樣,蘇音這還算是好的,有些人沒名氣的時候那叫一個親切和順,一旦名氣上來了,那真是各種囂張各種耍大牌,遠的不說,前兩年才黑掉的梅子青便是一例。

雜七雜八的念頭湧上來,小周連奶茶什麼時候端來的都不知道,好在蘇音正低頭看劇本,約莫也沒注意到自家小助理正在走神。

喝了口奶茶定了定神,小周便從包里拿出PAD,打開一份電子表格,輕聲地道:

“蘇蘇姐,日程已經定下來了。”

蘇音沒說話,冷淡的眼眸卻抬高了些,神情很是專註。

她在聽,且還是很認真地聆聽着。

然而,這樣的凝視卻給了小周巨大的壓迫感,縱使那是一雙又美又清澈的眼瞳,她也還是缺乏與之對視的勇氣,於是便佯做翻看錶格,滑動屏幕繼續說道:

“那……那個,王總批准了你的要求,幾個綜藝都推到了一個月以後,採訪也一樣。谷總監也說……說蘇蘇姐你這樣很好。

谷總臨說,身為一個演員,尤其是好演員,一定要懂得靜下來,潛心磨練自己的演技,不要被外面那些浮……浮華的東西迷了眼。”

結結巴巴地說完了這番話,小周便稍稍抬起頭,視線停落在蘇音下頜的位置,小聲地道:

“蘇蘇姐你好好休息,最近的日程確實……確實是有點太緊了。”

蘇音很輕地“嗯”了一聲,停了約有五六秒,才又淡淡地道:“謝謝。”

小周連忙搖手:“沒有沒有,是……是我應該做的。”

蘇音微微點了點頭,不再看她,轉首望向窗外。

雪很大,北風將行道樹吹得彎曲,天光映着雪光,亮得有些刺目,綠桌布上簌簌地落着些影子,像一行行寂寞的狂草。

從咖啡吧出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蘇音謝絕了小周送她回家的提議,獨自乘上了去地下車庫的電梯。

電梯里沒有旁人,鉻銀的四壁使得暖色的燈光也變得冷冽,蘇音隨手按下負五層的按鈕,淡漠的眼眸定定地停落在電梯門上。

擦拭得極乾淨的金屬門猶如一面落地鏡,將她的身影完整地映照了出來,她看着鏡子里的自己,驀地說道:

“你出不來的。”

極冷的語聲,彷彿淬着外面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