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沙沙沙——”

碎密的聲音似春蠶啃食桑葉,又若細沙輕盈灑落,間次響起在蘇音的耳邊。

有風援袖而來,攜着一縷輕寒,濕潤的氣息探入鼻端。

下雨了么?

蘇音想,手指動了動。

指尖所及,是一片堅硬的冷,一如她此時頰邊的觸感。

涼湛湛地。

混沌的神智在這清涼中漸漸回復,蘇音記起了最後跌落谷底的瞬間。

她現在應該是在寶龍山下。

只是,泥巴地有這麼硬?

蘇音恍惚了一會兒,閉着眼摸索着又往旁蹭了蹭。

不是泥土,亦非落葉。

堅冷的觸感無處不在,鼻息間亦無草葉茸茸,遠處似乎還有水聲。

寶龍山下好像沒有水潭之類的設施吧?那地方蘇音還挺熟,兩年前她還帶着父上與母上大人短途游過。

那麼,不是寶龍山?

我在哪兒?

蘇音緩緩張開了眼眸。

眼皮沉且澀,視線亦有些模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跟前翻弄着。

數息後,她才看清那是一角翻卷的青布,幾星水珠正穿過織物,在磚地上落下斑駁的水漬。

琴築?!

蘇音一下子坐直身體,腦中輕微的刺痛讓她一陣眩暈,閉眼歇了片刻,方重新睜開眼睛。

沒錯,是琴築。

春雨如酥、風起青簾,正是她此前駐留過的那個異時空。

又穿回來了?

蘇音抬手在臉上掐了一把。

怪疼的。

那這就不該是夢。

她轉頭往四下瞅。

正前方便是一鳴閣,寬大的窗格外修竹如洗,雨珠猶在滴落;再往旁看,杏花村飯莊的大堂食客如雲,每個人的腦袋上無一例外都吊著黑線,那個腸穿肚爛的富商正笑着勸酒,瞧來已有了幾分醉意,雙頰作赤,眼睛都喝紅了。

所以,我這是斷點續傳了?

蘇音晃了晃腦袋,將那種輕微的刺痛感壓下,轉而細細觀察飯莊大堂的情形,隨後確定,這所謂的續傳並不那麼嚴絲合縫。

她記得,飛劍來襲之前,大堂西角那一家三口才將落座,而此時,他們的面前已然擺上了飯菜,一家人邊吃邊笑,滿是溫馨。

如果不去看他們腦袋上的黑線的話。

而照此算來,蘇音在琴築中以星霧破劍後暈倒直至此時醒轉,這當中時間過去了約有……

蘇音轉眸回望。

粗瓷茶壺就在裙邊,壺嘴處白煙裊裊,探手觸之,餘溫尚在。

這愈加肯定了她的判斷。

她大概昏迷了有十來分鐘,最長不超過十五分鐘。

還好,也不算是很久。

說起來,兩個時空的時間是如何換算的,蘇音至今尚未找到規律,現在也只能以隨機的狀態應對。

暫且將這些無關緊要之事拋開,蘇音試着活動了一番手腳,又暗暗感知着身體各處。

四肢完好,身上亦無傷,此即表明,那一劍之後,再沒什麼飛刀飛槍地來襲擊於她。

她略覺放心,起身行至琴案前,盤膝向蒲團上坐了,一手拄着下巴,皺眉沉思。

雖然記憶已頗久遠,然琴築諸事仍歷歷在目,尤其最後冥冥中傳來的那一聲慘叫,委實令人難以忘懷。

那是人類發出的聲音。

此乃幸事,至少比千目那廝的嘯叫要好得多了。

念及此,蘇音腦中又是一陣刺痛,似是她的大腦或是精神對千目這名字格外敏感。

她不敢再往下想,將注意力轉到眼前。

記得在飛劍襲來之前,她還聽到了一聲輕“咦”,那聲音同樣屬於人類,且,與之後的慘叫應是出自同一人。

一個男人。

而再往前想,這男子驟然輕呼,是因蘇音無意間潛入識海,絞殺了那十餘根黑線(有極大可能是蛛絲),此人許是被驚動了,遂出劍殺人。

這個男人在暗中盯着我。

蘇音眉心緊蹙。

她自然不會生出什麼旖旎的念頭,心底惟覺惕然,與迷惑。

一個小道姑,舉目無親、身無長物,又有什麼人會將視線投於其身,且不惜殺之?

小道姑與那個男人之間有什麼瓜葛?

此外,蘇音腦中黑線方滅,那廂便有劍氣來襲,由此可見黑線與那飛劍男子——簡稱劍男——之間必定存在着某種感應,這廂但有異動,那一頭便立時可知。

這個劍男,便是滿城布線之人么?

為什麼?

蘇音攏住眉頭,冀圖分析過往種種,以找到原因。

然而,思緒尚未展開,腦中刺痛卻在這個瞬間陡然加重,一浪疊着一浪,稍有所思,便牽扯得眉眼耳鼻俱皆抽痛,而這抽痛最後又皆盡歸於大腦中樞。

蘇音感覺自己得了重度腦血栓。

頭暈目眩、心慌氣短,還伴隨着間歇性的抽搐,眼前的仲尼琴在她眼中扭曲變形,四方拂動的青簾更若天幕倒轉,坐下蒲團也大幅搖擺,她的身體也跟着晃動起來。

蘇音緊閉雙目,額角滲出大顆冷汗。

東風瑟瑟,微涼清潤的氣息探入口鼻,透進肺腑。

漸漸地,急促的心跳變得慢了些,那種天旋地轉之感亦稍減。

蘇音輕吁了一口氣。

這應是與千目一戰帶來的後遺症。

精神力嚴重透支,繼而影響到了古代的這具身體,眼下她甚至無法進行有效的思考。

蘇音張開眼睛,保持呼吸的頻率,放空思緒。

好一會兒後,不適感方才散去大半,惟腦中隱痛猶在,卻也並不強烈,就好像有個寸高小人在不緊不慢地拿頭錘撞擊蘇音的腦仁。

尚可忍受。

不過,四肢百骸泛上來的疲累感卻開始變得強烈:身子沉得像才從水裡撈出來,手足如同被巨石砸碎又重新捏合,整個身體彷彿不是蘇音的了。

初初醒轉時,這感覺尚不明顯,此際卻因蘇音選了個盤膝而坐的姿勢,越坐越是渾身酸麻,盤起的兩腿就跟銹死了一樣。

她不敢再這麼自虐下去,費了老鼻子勁掰着腳丫子總算把兩條腿給捋直了,又掙扎着手腳並用爬起來,圍着琴築慢慢舒散。

行至琴築大門對面的簾幕邊時,她順手撈起了那方青簾。

這帘子已被人從正中劈開,變成了兩片,方才蘇音醒來時看到的就是它。

她將半截青簾拉到眼前細瞧。

斷口處很整齊,顯見得那一劍非常果決,就是要取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