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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扶着榻沿彎腰乾嘔了幾聲,蘇音的心肝五臟都快挪位了。

直到這刻,她才知曉了萬惡之臭的源頭。

就是我自個兒啊!

蘇音一邊乾嘔一邊翻白眼。

我這是睡了一整年,積年老泥落滿身?

吐一口芬芳的陳年老槽,蘇音甩着滿眼的淚花子飛快跳下篾榻,顧不得點燈、亦絲毫未意識到自己行動間那遠超從前的敏捷,“咣當”一聲奪門而出,直奔凈房。

半個小時後,洗涮乾淨的蘇音從裡到外煥然一新,徐步踏進小院。

洗髓伐毛,大成矣。

她滿面笑容,志得意滿。

也真是想不到哈,二十一世紀蘇演員未競之事,居然由古代小道姑完成了。

一念及此,蘇音面上的笑容便滯了滯。

話說,她在現代的修仙過程似乎也忒簡單了,幾乎不廢吹灰之力,比如只消稍加觀想,她便能將星霧操控自如,指哪兒打哪兒,輕鬆得很。

再比如,當她想主動喚出木琴時,也不過連着修鍊了兩天即成,而對戰千目時的玄鳥加身,亦是她以意志主動召喚的。

還有,那個古怪的長髮機甲,而今想來似乎也是在危機關頭、經由蘇音自個兒的意念激發出來的。蘇音現在就很懷疑,那個縫合怪般的形象,是不是源自於她自已的觀想?

畢竟那幾天她經常去特攝劇組看電動高達。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曾讓蘇音覺得自己是修了個假仙。

不過,此時此刻,感受着身體由內而外的輕鬆舒絡,蘇音心底的疑慮終是散去。

現代版估計是開掛了,好在,古代副本修的還是正經仙,方才那一身的臭黑油泥汗,便是修士排出凡體雜質、初踏清虛的必經之路。

魂穿兩界,修行進度及方式卻大相徑庭,這應該還是外界環境不同所造成的吧。

蘇音摸着下巴。

目前也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了。

無論如何,小道姑變身修士,這一點還是很讓人欣慰的。

暫將此念拋開,蘇音緩步行至小院的一角,負手望着眼前高大的老杏樹。

遠遠地,有鄰婦呼兒喚女回家吃飯之聲傳來,亦有雞犬回舍、倦鳥歸巢的聲音,還有孩童“啪嗒啪嗒”踩着水嬉鬧而過,風裡零落了一地的笑聲……

“……後日便是娃兒生辰,當家的別忘了帶他去廟裡敬炷香,乞真神保佑我兒康健。”

一道低語拂過耳畔,蘇音神色微動。

那是朱劉氏在與其夫朱大哥說話。蘇音記得,朱家那小男孩的生辰,便在二月二十。

那麼,今日便是二月十八了。

蘇音很快做出推斷。

再觀此際天色,應是酉初未至,也就是下午五點沒到。換言之,蘇音這一覺足睡了一天半,從二月十七的午錯時分,睡到了次日黃昏。

總算將二月十七這個關卡過掉了。

蘇音嘆了一聲,心底並無多少歡喜。

蘇乞兒之死,始終橫亘於心,令她無法真正開懷。

她出神地看着杏樹

暮色如晦,不知誰家點了燈,隱約的燭火攀上花枝,光影寂寂,疏落的雨線便在這微光下飄舞着,偶或掃下幾片落英。

這雨下了兩天了。

蘇音的視線隨飛花垂向地面,小徑紅濕、春泥斑斑,似若輕愁。

她確實也挺發愁的。

她又能內視識海了。

這自然是好事兒,可是,那識海的情形卻不大對勁。

五色海此時已被厚厚的星霧掩去,那一層瑩白幾乎是固化的,蘇音幾度欲探入星霧下方查看,卻總不得其法。

她猜測,星霧海之下,應是埋着千目。

咳咳,這麼說其實也不是很準確啦,一來那並非千目的真身,而是其神魂;二來,這神魂也還不曾死透。

據蘇音估猜,這一整片星霧海便是鎖住千目神魂的囚籠,以此將之一點點吞噬或煉化,至於何時能夠化盡吞光,暫且未知。

這讓蘇音有一瞬的恍惚。

她想起了昨宵的那個夢。

那真的是夢么?

會不會是她的神識潛入了識海深處,見識到了此前從未見過的景象?

而若果真如此,則那個足球大的五色晶球、以及那眉眼五官與她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又是什麼?

夜幕低垂,有亂紅飛過裙畔,蘇音的心亦如這落英,一時飄在半空,一時又落入塵埃。

拋開星霧海及其周邊謎題不說,她現在最大的、亦是最難解的問題是:

白弦不見了(震聲)。

無論她的神識如何上窮天、下逐海,入目處,惟天海茫茫,一片空寂。

白弦去哪兒了?

木琴安在否?

這兩個問題沉沉壓在蘇音心頭,壓得她無比鬱結。

沒了琴老大,她拿什麼跟劍(賤)男斗?就憑她這才洗髓伐毛的初級修士之軀?就憑她熟練掌握普拉提的可憐身手?

眼下蘇音已可斷定,真武廟必有妖邪,那毫不掩飾的惡意與陰詭幾乎擺上了檯面兒,賤男就算不在彼處,亦不會離開太遠。

可是,知道他在哪裡又有何用?

蘇音廢了啊!

她根本就使喚不動那片星霧海,不管她如何以神念溝通,也無法抽出哪怕一丟丟的霧氣。

蘇音據此很懷疑是不是長發飄飄高達君把木琴給弄沒了。

雖然她直覺這貨就是應她之召而來,但這也並非定論,也可能他是哪位古代大神的投影呢?

可是,木琴若去,星霧何來?

木琴生白弦,白弦泛星霧,此乃一輪因果,現如今因沒了,果卻還在,這就很讓人抓瞎了。

我邏輯思維又不好,你這不難為人么?

蘇音用力摳着老杏樹皮,籍此發泄着心中不滿。

驀地,識海上空划過了一道流光,很細,卻燦爛至極。

木琴?!

蘇音差一些便驚呼出聲,忙捂嘴凝神,專意內視,恰見那流光的尾翼正自淡去,觀其形影,的確是木琴現身的前奏。

琴老大你果然還在!

蘇音直是欣喜若狂,立時停下所有動作,恭恭敬敬靜待木琴現身。

一線流光盡,天海兩蒼茫。

木琴,木有現身。

蘇音眼巴巴等了好一會兒,識海中卻再無變化,她才提起來的那顆歡喜心,登時又低落得直掉腳底板,都快戳破地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