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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項鼎的年輕警察愣住了。

他沒料到上司會對三起自殺案如此重視,這讓他生出短暫的荒謬感,畢竟他們是刑事偵察科,這種自殺案通常只會在他們手上過一遭,便會被轉去民事科或當地片警。

雖然很是詫異,但兩年的部隊服役經歷讓項鼎形成了聽從上級指揮的條件反射,於是他迅速挺直脊背做出了回答:

“報告頭兒,我發現……我發現他們自殺的時候都帶着手機。”

無論是第一段畫面的黃曼玲,還是後來U盤裡播放的孫勇與李建國自殺的視頻,他們在死之前都把外套、鞋、帽子等物留了下來,唯獨沒留下手機。

項鼎此前覺得奇怪的,就是這一點。

然而,這委實也算不上是什麼大發現,畢竟他只看過黃曼玲案的報告,另兩宗自殺案他此前並未接觸過,說不定孫勇與李建國事先把手機留在家裡了也未可知。

因此,說完話後,項鼎便沒再敢看宗政東,心裡有點七上八下地。

“很好。”宗政東的回答卻是出人意表。

項鼎怔了片刻,才“啊”地一聲抬起頭來地看着他,臉上寫滿了蒙圈兒。

一方面他是震驚於自己居然真的蒙對了,另一方面則是對手機與案件之間聯繫而感到不解。

縱使三人自殺時都帶着手機,可是,手機與他們的行為有關係么?

至少在監控畫面中,他們從頭到尾都不曾接打過電話或收發過信息,項鼎不明白宗政東的“很好”指的是什麼。

但很快地,項鼎的臉色就變了。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種可能。

“教唆自殺?”他飛快地說道,張大眼睛求證地看向宗政東。

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方向。

“是,也不是。”無視了手下極欲表現的神情,宗政東一臉地淡漠,答案也是模稜兩可的。

“哦。”項鼎的腰桿兒向下彎了彎,似是頗覺失望,想了想,張開口再要說話,宗政東已經走到他面前,伸長手臂越過他在筆記本上操作了一番,說道:“你再看看這個。”

項鼎滿腹狐疑地扭頭看着屏幕。

此時,電腦上同時開啟了三個視頻窗口,左邊是孫勇、中間是李建國、右邊是黃曼玲,他們分別站在鐵軌邊、橋頭與窗前,畫面定格在了他們人生中最後的那一兩分鐘。

“看好了。”宗政東按下了回車鍵。

三段視頻同時播放起來,右邊的黃曼玲平伸雙臂,開始做自殺前的準備動作,而孫勇與李建國則站着沒動……

不,他們也在動!

項鼎驀地發現了自己剛才忽略的東西,一下子撲到電腦前,眼睛瞪得很大。

孫勇和李建國確實都在動,雖然動作沒那麼大,但前者垂下來的右手一直在輕拍着大腿,而後者則是一下一下地拿腳尖點着地面。

像在打拍子!

項鼎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睛越瞪越圓。

黃曼玲的熱身動作,居然與孫勇、李建國的節拍完全一致!

他使勁眨了眨眼。

沒錯,三人節奏同步,就好像孫勇和李建國在為黃曼玲的熱身運動打拍子。

項鼎完全獃滯了。

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以不同方式自殺且很可能互不相識的三個人,此刻居然動作同步,節奏上沒有分毫差異。

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黃曼玲已經結束了熱身,猛地撞向十六樓的玻璃窗,而孫、李二人也與她同時起步,沖向他們死亡的終點。

“啪”,宗政東按下了空格鍵。

畫面停在了他們縱身躍向死亡的那個瞬間。

依舊同步。

完全一致的動作與節奏,就連沖向死亡時那種毫不猶豫的決然,亦是相同的。

辦公室里安靜了好一會兒,項鼎才喃喃地說了兩個字:

“五步。”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乾澀且嘶啞:“他們三個都是往前跑了五步,然後……”

他沒往下說,眼神卻在漸漸變冷。

片刻後,他猛地轉頭目注宗政東道:“頭兒,這是新型的教唆自殺。”

他的語氣中有着難以掩飾的憤怒。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宗政東會對這三起案件如此重視了。這三人的自殺明顯不是偶然,而是有外力的誘導甚至可能是脅迫。

這是赤裸裸的謀殺。

“還不能確定。”宗政東依舊不曾給出明確的答案。

他探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長款黑風衣,聲音很平靜:

“另外,還有一點你可能沒注意到,黃曼玲的熱身準備時長,是二十一秒。”

“二十一秒?”項鼎怔了怔。

二十一秒有什麼不對嗎?抑或是“二十一”這個數字有問題?

他微有些茫然,眼神放空,明顯沒搞懂宗政東的意思。

然而很快地,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便出現在他的臉上,他張開口,艱難而又緩慢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二十一秒,二十一……克?靈魂的重量?!”

“是,靈魂的重量。”

宗政東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同時對尚算敏銳的下屬投去了讚賞的一瞥。

靈魂的重量,就是二十一克。

這出自於多年前一個著名的醫學試驗,雖然直到如今也並無確切的論據對此加以證實,但這個富於哲學意味的數字,卻一直流傳至今。

同步的動作只是其一,這死前二十一秒的熱身(節拍)預置,才是問題的關鍵,亦是宗政東從近百起自殺案中篩選出孫勇、李建國與黃曼玲的主要論據。

項鼎這時已經完全跟上了他的思路,說道:“我想我搞明白手機與案件的關係了。”

這一刻,年輕的便衣一臉地胸有成竹:“他們自殺前的舉動其實並不奇怪,如果有一部手機在旁邊播放音頻或視頻,那麼,他們的行為便有了依據。換句話說,他們很可能是在按照某種既定的節奏去……死。”

一陣寒意突地自後心竄起,他覺得渾身發寒,莫名便想起自己還是新兵蛋子的時候,經常被連長拉到後山的野墳頭兒談心……

默默地坐了幾秒後,項鼎便起身走到窗前,默默地關上了窗子,隨後便覺出掃過後背的視線,縮了一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