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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音遙遙地看着松鼠大叔,他亦與蘇音對視着,臉上的表情怎麼說呢,很肅然。

居然是比嚴肅更鄭重一點的神情,且還能讓人分辨出層次的遞進來。

就很離譜。

蘇音都快自閉了。

她演了十九年的戲,到現在還經常被導演質問“不會用眼神演戲嗎”,再看人家松鼠精,隨隨便便就做到了,這到哪兒說理去?

一人一鼠隔空對視了半晌,松鼠精突然舉起爪子,如同人類抱拳那樣衝著蘇音上下晃了晃,旋即一躍而起,黃毛閃處,便只見綠樹搖風,再無大叔蹤跡。

這就走了?

蘇音好懸一口氣沒接上來。

這貨有病吧?突然一本正經地坐在那裡盯着人猛瞧,蘇音還以為他有啥事兒呢,至不濟也會傳個意念什麼的過來,搞得她在這兒瞎緊張了半天,結果,人家半個字沒留,掉臉就跑了。

“大叔你是專門用演技來碾壓我的么?”

蘇音灰心得要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話說,剛才她想幹嘛來着?

足足愣了好幾秒,蘇音才一拍腦門兒。對,五雷轟頂。

剛才她正想法子跟人搭訕呢,結果松鼠大叔來了這麼一出,就給岔過去了。

思及此,她連忙扭頭找人,卻是再也沒了LO娘蹤影。

這都過去好半天了,人家早就走了。

大叔誤我!

蘇音捏了捏手指頭,不甘心就這樣失去線索,又在河邊瞎轉悠了半天,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還險些被人給認出來。

雖然現在糊得厲害,但上了年紀的人對當年的小彌真都還有些印象,剛才就有個阿姨盯着她直看,還拿出手機比划了半天,嚇得蘇音趕緊打道回府。

事後再一琢磨,嗐,她這兒矯情啥呢?

不就拍個照么?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從前她還很享受這種備受矚目的感覺呢,今天卻跟個受了驚的兔子似地抱頭鼠竄,真把自個兒當頂流了。

看起來,她的“無為”已然達到了懶得出名的地步,真是可悲可嘆。

被這事兒一攪和,整個下午便也消磨了過去,本着“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的理念,蘇音回酒店吃飽喝足後,又跑去特攝劇組處繞了繞。

她還想再找找那個服務生。

從他們的裝束打扮來看,應該也是二次元同道,蘇音巴望着能在高達的腳下來個故人重逢。

而事實卻證明,二刺猿與二次元的悲喜並不相通,高達腳下人群喧鬧,於蘇音而言那是快樂,於蘿娘而言,約莫只覺得吵鬧而已。

蘇音悻悻而返,腦海中那種不好的預感始終揮之不去,總覺得灰線這事不簡單,有人……或有東西在搞大事情。

這是她的本能告訴她的。

或許,這就是修仙者的直覺?

站在提供夜宵的小餐吧門前,蘇音如是想道。

而若遵循這種本能,此刻她就該馬上回到房間,因為她已經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回屋死宅才是更好的選擇。

而後的事實也證明,她的直覺很准。

就在她將房卡插進房間電槽的瞬間,一個顫巍巍的意念飄進了腦海:

“……危……”

大叔!

蘇音心頭微動,快步行至窗前掀開了窗帘。

沒有人……呃,鼠。

藉著路燈投下的冷光,她看見窗台上放着一張紙,平平整整、端端正正,紙的正中間壓着一枚手掌大小的松塔。

這是……松鼠給咱送信來?

懷着一種莫可名狀的情緒,蘇音將松塔和紙都拿了進來。

松塔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異樣,顯然它的作用就是塊天然鎮紙,那麼,這張紙才是主體?

翻看着花花綠綠的宣傳頁,蘇音很快便注意到紙頁右上方的綠樹LOGO“新安森林公園”。

再看宣傳頁的大標題,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新安森林公園春季漫展盛大開幕”,標題下方的日期是兩天後。

這一刻,蘇音眼前閃電般划過了那兩個粉毛蘿娘的形象,以及服務生催促她們的話語。

全都對上了。

原來,他們三人是去參加漫展的,從那兩個姑娘的顏值和造型來看,說不定她們還是coser。

怪不得一晃眼人就沒了。

蘇音記得那條人工河離車站不遠,影視基地和森林公園的接駁車就停在那裡。

“……豬……嘶……”

顫抖的意念再度傳來,中年鼠精顯然並未走遠,而是藏在近處的某個角落暗中觀察。

蘇音想起了窗前那棵高大的泡桐樹。

“豬嘶?什麼意思?豬的……嘶吼?”

蘇音試着以意念相詢,然而,“話”才出口,腦中陡然靈光乍現,忙又問:“你是說……蛛絲?蜘蛛的蛛絲?”

灰線的形狀確與這個答案極為接近。

一個意念很快飄了過來:

“……是……”

果然是蜘蛛絲。

蘇音眉心微蹙。

如此看來,背後搞事情的即便是人,其所假之物亦是蜘蛛或者說是蜘蛛精……呃,總感覺事情的走向有點奇怪。

這一刻的蘇演員並未意識到,修仙的演藝圈十八線糊咖,其實也沒正常到哪裡去。

便在她糾結之時,松鼠大叔意念又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雖然不是太連貫,但大致的意思卻還清晰,總結起來就是:

蛛絲的根源就在森林公園,松鼠大叔在那裡感知到了濃重的邪氣,因為那股氣息很兇,所以他沒敢靠近,但能夠確定這邪性的蛛絲和漫展有關,因為他第一次看見這東西就是在一個“打扮得奇形怪狀”的人的腦袋上,這人和一幫子“像今天白天那兩個奇怪姑娘”一樣的人最近常去那裡,幾乎人人都頂着蛛絲。

“很兇的邪氣么……”

蘇音輕聲呢喃着。

“錚——”

識海中忽有流光乍現,透明的木琴飛快現身、復又消隱,惟弦音如箭,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決然而又肅殺。

它想去。

蘇音感受到了木琴的意念。

很強烈、很激昂,迥然於它此前的平和清遠,讓蘇音莫名便覺出濃重的悲壯甚至是愴然之意,五色海上波濤如聚,星霧翻卷。

它……不,是我,我必須去……一定要去。

那是我的責任。

這個瞬間,蘇音並分不清執念於此的究竟是木琴,還是她自己。

平生第一次,她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捨我其誰”。

那不是浮於表面的逞英雄或出風頭,而是義無反顧、是不可推卸的責任,甚至蘇音還從中領略到了一絲孤寂,就像從摯友遍地的故園,來到了無一舊識的異鄉。

杏花巷的春燕與細雨,在這一刻悄然浮現於腦海。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松……嗯,大叔。”沉吟了片刻後,蘇音向松鼠精緻謝。

松鼠大叔沒說話,傳過來的意念卻帶着歡喜之意,隨後窗外響起了細微的聲息,如同風動樹梢,須臾歸於寂靜,想必是他離開了。

蘇音坐在桌前,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點着,像在撫着一張空琴。

雖然不明白松鼠大叔為什麼要幫自己,但蘇音本能地認為對方並無惡意,因為她能感覺到這廝對她有着骨子裡的恐懼……要麼是敬畏?

蘇音猜測了一會兒,很快便不再想這事,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

森林公園必須要去的,兩天後的漫展就是最好的時機,不過,她不能就這麼直眉老挺地過去。

一來她大小也算個公眾人物,二來此行本就詭譎難料,高調是沒好處的。

想到這裡,蘇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了窗帘。

夜色中,高大的機甲戰士靜靜佇立,天邊細月如眉,穿透薄雲,為它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

蘇音翹起了唇角,波光瀲灧的眸子里,似有月華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