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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講,在了解這兩個人格相愛相殺數百年的詳情之前,蘇音確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有啥不能解決的,一刀砍了就完了,問那麼多幹嘛?

可現在她卻覺得,這樣做未免失之於草率。

木輕雲應該並不希望木晚晚消失,而她請來蘇音的目的,多半可能還是希望借她人之手教(打)好這熊孩子,再順便幫着拿回身體的控制權。

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看了一眼正抓着兩根青須當辮子編的某學齡前兒童,蘇音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修士,是要論因果的。

木輕雲把蘇音硬拉了來,只是為了奪回身體控制權這麼簡單?

至少從實力上看,木晚晚並不比木輕雲差,後者真有把握一直壓着這熊孩子一頭?而若做不到這一點,則木輕云為此欠下蘇音一個大人情外加一輪因果,似乎就有點不大值當了。

“吶,我上次出來玩還沒有這個東西呢。”

見蘇音看了過來,木晚晚馬上從不知什麼地方掏出一隻手機來,用拿板磚的架勢拿給蘇音看:“你看,就這個東西,我老是弄不會。”

說這話時,她噘着嘴、鼓着腮幫子,一張臉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可蘇音卻硬是從中讀到了小學生找老師告狀的意思。

好好做你那邪惡暗黑的大佬不好么?

蘇音實在不敢再多看這畫風驚奇的老樹根兒,轉開視線佯做打量四周,心下則不住思忖着,良久後方才問道:

“晚晚,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木輕雲?”

這一問純屬試探,也是在從側面了解木晚晚對木輕雲的真實感情。

“能。”木晚晚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身後根須隨語聲擺動,旋即便有數莖色澤極為青翠的長須飄浮至蘇音身前,輕輕附着在了她的腦袋上。

觸手怪吃腦髓約莫也就這種造型了。

蘇音飛快閉起了眼睛。

她已經決定不再去想畫風這件事了,否則她能被自己的吐槽給淹死。

一絲清涼漫入識海,蘇音將神念凝成一束,輕觸着浮現於意識最表層的那一抹綠意。

再下一秒,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極為純凈的深藍,濃郁的玄水氣息彌散於四周,整個世界猶如盛夏時晴朗的夜空。

“泠——”

識海之上,紅絲羽弦驀然振蕩,弦音中泛水意,起似有弱水迢遙、千江映月,與晚晚的意識之海正為呼應。

“好聽噠。”一個軟糯的女童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木晚晚真正的心聲,還真就是個學齡前小朋友。

還別說,這熊孩子雖然彪了點兒,神念卻是相當強悍,居然能聽到這一縷玄奧縹緲的弦音。

蘇音暗自驚嘆着,一面轉首四顧。

夜空寧靜,點綴其間的並非星光或月華,而是一枚通透翠綠的柳葉,那葉片上蒙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光暈中有蝴蝶翩飛、有雙燕繞樑,亦有竹橋細水與黛瓦朱檐。

這是……木輕雲的意識?

當蘇音這樣想着時,那片翠綠的柳葉已在她的視野中無限放大,就如蘇音正從高空降落,又像是航拍的畫面自極高處向著地面拉近。

而後,她便嗅到了春風溫軟的氣息。

撲面而來的暖意攜着花香,橋畔柳蔭成行,階下綠水琤琮,她聽到了鶯啼婉轉,也看到了那臨水的畫閣中憑欄而坐的美人。

“你怎麼來了?”

美人一隻手閑閑搭着欄杆,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橋邊的蘇音,那一睇一轉的風情比垂柳更婉約、比春色更媚人。

果然是木輕雲。

神識海中,蘇音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極為精純的草木氣息,與此前木輕雲的氣息完全一致。

可算是見到能溝通的正經人了。

蘇音輕舒了一口氣,提步行過竹橋,一面微笑着道:“我還想問你呢,你自個兒縮在這裡是幾個意思?”

看此間一片歲月靜好,蘇音很難相信木輕雲是被囚禁於此,倒是更像躲在這裡圖清靜。

木輕雲淡然一笑,將綉着柳葉的翠袖挽高,露出一截雪臂來,一面拂弄着水閣邊探出的花枝,一面無奈地道:“你當我想呆在這兒?”

蘇音此時正拾級而上,聞言腳步頓了頓,訝然地道:“你這還真是非自願的?”

說著她又左右環視,心底仍舊有些疑惑:“可你這地方也太像桃花源了,怎麼看都是用心收拾出來的,要真是被迫的,你能有這閒情逸緻?”

“若是你也困在一個地方困了好幾百年,未必不會如我這般。”木輕雲嘆了一口氣,手扶欄杆望向遠處的流水,神情間有着幾許幽怨:

“我知道晚晚她……並不是故意如此,可人的潛意識根本無法控制,她潛意識裡就希望着這樣,如今我已無計可施。”

她轉眸向蘇音一笑,翠袖素裙忽地飄揚起來,草木氣息亦在這一刻變得極濃:

“我想你也應該察覺到了,那孩子現在……比我強。”

當此際,蘇音已然走進了水閣,聞言也沒急着回話,而是四處打量了一番,見那凳楣子上已經擺好了一方錦墊,鵝黃蔥綠柳芳雜色,瞧着明快極了,就和這滿眼的春光一樣。

她老實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上面,正要開口,木輕雲已然擎着茶盅走上前,屈身道了個古代的萬福禮,恭聲道:

“勞您駕跑了這一趟,還請恕我這知情不告之罪。”

蘇音怔了一秒,轉念想想,這話也不算錯,木輕雲確實是啥也沒說便把她叫來了,於是便道:“成,那我就接下你這杯請罪茶了哈。”

她接盞在手,淺啜了一口盞中蒼青色的茶水,只覺唇齒間流轉着草木獨有的芬芳,直入神魂深處。

這哪裡是茶,分明是以木行靈念聚集而成的靈仿,對神識大有裨益。

蘇音越發訝異起來。

木輕雲這可真是下了血本,不惜以自身精華為謝禮,而由此亦可知,她的確十分迫切。

“你在這裡已經呆了好幾百年了么?”蘇音將茶水喝乾,茶盞擱在竹案上,一面分心感受着神識深處傳來的清涼,一面問木輕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