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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音純粹是被陰氣給熏得醒過了神。

在此之前,在她走神的那短短十餘秒里,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女鬼口中的老仙翁,與煉製時髓的某位大能,是不是同一個人?

答案顯而易見。

可不知何故,蘇音就是有種事未盡、意難平之感,彷彿拼圖缺了一塊。

且缺的還是至關重要的一塊。

她不明白這感覺從何而來,正自苦思冥想之時,濃烈的怨氣和着濕熱撲面而來,硬生生將她給臭醒了。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陰鬼爆炸前後迸發的那股子陰腐之氣,和烤乾了的翔腌鹹魚差相彷彿。

所以,你懂的。

蘇音將衣袖牢牢掩住口鼻,目注伏地抽搐的陰鬼,這才驚覺自己一時沒在意,覆在身外的靈力竟泄漏了少許,那女鬼顯是吃不住勁兒了。

“啊,抱歉抱歉,本座想事情來着。你還好吧?”蘇音收束起靈力,關切地問那女鬼道。

畢竟人家是受託而來,這要真當場炸了屍,總不大好。

悅耳的問話聲隨山風拂來,陰鬼只覺壓在身上的大山霍然一輕,她整個鬼都松泛了,忙不迭磕頭:“奴……小妖還……還好。”

雖然壓力驟減,陰氣漸復,可她說起話來依舊齒關打戰,渾身哆嗦個沒完,一句短語愣給截成了三段,還說得格外艱難。

蘇音心下越發覺得挺對不住人家的,有心幫她一幫,轉念再想,還是算了吧。

她這一身精純的靈元,那就是陰鬼的天然剋星啊,這要是一發甩過去,估計這天就真真聊死了。

魂飛魄散的那種。

思及此,蘇音便很貼心地向後退開數步,離那女鬼遠了些。

果然,她離得越遠,那陰鬼的情形看上去便越好。未幾時,女鬼身上的黑煙漸漸便熄了,原本已然現出的真身鬼影,也重又被壓制了下去,外表看來,仍是那俏麗媚人的小寡婦模樣。

“謝上仙垂憐。”女鬼伏地叩首,語聲妖脆,真心感謝上仙不殺之恩。

見她再無炸屍的可能,蘇音也算放下了心,便問:“這棺材裡是誰?”

莫名其妙得了一副棺材,感覺還是實心的,蘇音很好奇裡頭裝殮着哪位大人物?

莫非自己要救的,就是這棺中之人?

女鬼很快回道:“啟稟上仙,棺木設了禁制,奴打不開,也不知道裡頭是誰。”

卻是直接告訴蘇音她居然還想偷着開棺,卻因功力不夠而放棄。

倒是個老實鬼。

蘇音也未與她計較,想着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便一抬下巴:“若是無事,速速退下。往後不可傷人,好生修鍊。”

女鬼如蒙大赦,沖她拜了幾拜,細聲道:“謝上仙教誨,奴告退。”

語罷,白袖一拂,已然不見。

走得還挺快。

蘇音凝了凝神,舉目環視,四野寂寥、風雨依然,除了地上擺着的那副棺材,一切如常。

是夜,浮翠驛的店伙見天色已黑,風急雨大地,顯是不大可能有人住店,他便早早地閉了門,搬了張竹榻放在短檐下,搖着扇子偷閑納涼。

正要盹兒着的時候,那院門忽地被人扣響,一道熟悉的語聲清越如琴箏:

“李小二,開門來。”

那叫李小二的夥計一聽這聲音,立時醒了大半,忙忙扔下扇子跳將起來,一面高聲應道“女冠且稍候”,一面三步並兩步地跑進了院子。

這聲音他可不會忘,分明便是那容貌清麗、出手大方的蘇女冠。

他原以為蘇女冠跑山上感應天地靈氣,沒個十天半月不得迴轉,未曾想這才過去一晚上,人就回來了,可見這浮翠山就是個死地,根本不可能有靈氣嘛。

李小二笑嘻嘻拉開門栓,順手拿起一旁的燈籠挑高照向前方,便見門外階下立着一名青袍少女,單手托着個大棺材,正淡然地看着他。

李小二的笑僵在了臉上,呆望了蘇音片刻,驀地大叫一聲“俺地娘”,翻着白眼就暈了過去。

浮翠驛登時一片兵荒馬亂,驛丞的怒吼、婆子的哭叫、伙夫的慘嚎,以及少數住店客人的議論,直是鬧個不休,將至天明時分,才終是安靜了下來。

經所有人一致投票表決,蘇音被趕出了天字號房,搬至柴房居住。至於她拿回來的那副大棺材,也被放進了柴房。

蘇音則為此付出了整整三兩銀子的巨額房費。

雖然說人死為大,可她莫名其妙抱着個棺材跑回來,人家驛站也是很忌諱的好不好?沒把人當場趕走,已然是人家格外開恩了。

唯一沒受影響的便是大青驢。

這貨依舊住在馬廄里,享受着高級草料的供養,吃得那叫一個油光水滑。

蘇音捏着鼻子在柴房裡住了三天。

她當然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彆扭,而是謹遵那位大能的交代。

那副棺材確實被下了禁制,可是,當蘇音托起棺木的那一剎,禁制便即鬆動,現出了寫在棺材上的一列硃砂字:

天晴出驛。

這是在明示蘇音,等天氣放晴,再離開驛站。

所以,她與那副打不開的棺木同居了整整三天,個中艱辛,自不必提。

到得第四日,終是雨霽雲收、晴空萬里,蘇音牽着小倔倔、托着大棺材,在驛丞與李小二親切友好的注視下,離開了浮翠驛。

此番回城,她決定走水路。

一來可以節省時間,二來,某道姑拉着棺材招搖過市,這畫面怎麼想怎麼詭異。

縱使最後仍免不了被人圍觀的命運,蘇音也希望着,這一天能夠晚些到來。

臨行前,她提前向李小二打聽到了最近的渡口——浮翠渡。

那裡離着驛棧也就三四里地遠,平素比較冷清。李小二很隱晦地表示,只要蘇音肯花錢,渡船還是願意讓她帶着棺材上路的。

直到走出去老遠,蘇音才咂摸出這話有歧義,卻也不可能回去找人理論了。

二十分鐘後,浮翠渡前方的石灘上,便轉出了一人、一騎。

人著道袍、手托巨棺;青驢啃草、一步三搖。

蒼茫天水間,這古怪的組合竟奇異地與此情此境交融,就好像這個時辰、這個地方,就該有這樣的單人獨騎出現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