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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跑了?”

蘇音橫眉立目,掌中長劍青光吞吐,劍氣竟足有半尺長。

她方才已然動了殺心。

青衣道人說的話,她半個字都不信。

這結界分明就是這道人布下的,其所使靈力雖與她的天元真靈有所不同,但天地之炁、本出同源,那種微妙的同根之感,蘇音還是能夠察覺出的。

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個百曉生一樣的虛無老兒,那才是真正的老鬼頭,從他的身上,蘇音也學到了不少。

她看得很清楚,那道罡氣化符的走向,直刺她的眉心,但凡有個應對不當,不死也要重傷。

而那飛符射出之時,整個結界卻並未因此而動搖,直到被蘇音的劍氣割開,方才露出真容。

此即表明,這是有預謀、有目的的一次偷襲。

青衣道人主動張開結界一角,妄圖以飛符殺傷蘇音,不想卻踢到了鐵板,於是他便趁蛇妖受傷之時,胡說什麼符紙是“被妖物打飛”,不過是欺小道姑年幼,想要矇混過關。

想必他也知曉此言漏洞百出,是以早有防備,蘇音的反偷襲便未曾得手。

看起來,被蘇音強行破除了結界,這壞道士已然心生警示,後來敗走得那樣快,也是提前留了一手,見機不妙,立時撤退。

沒來由地,蘇音便想起了那個陰鬼化成的美貌小寡婦。

最近遇見的人(鬼)好像都很乾脆啊。說打就打、說飛就飛、說消失就消失,這和某點玄幻文里那種一架打三章的寫法完全不一樣嘛。

某點讀書還我血汗錢!

蘇音恨恨想着,高漲的劍意已然收斂,只無比惆悵地看着天邊那個越來越淡的小黑點,滿心皆苦。

會飛……真的了不起。

如果她也會飛,她又何至於抬着個大棺材滿街走?

不會飛的兩腳獸某蘇,仰望着馭劍而去仙范兒十足的某壞道人,除了徒喚奈何,別無他法。

就只能眼睜睜看他飛走。

半晌後,蘇音方才收回遠望的視線,看向前方結界。

空間動蕩正在加劇,那個結界正處於崩潰的邊緣,隱於四角的紙符此時已然亮起明黃色的焰苗,想必用不了多久,禁制便將消散。

蘇音轉過眼眸,便見那白髮蛇妖猶自立於原先的位置,那雙海藍色的豎瞳正定定地看過來,似是在研判着什麼。

蘇音自然不會任他對方打量,順勢也將他看了個仔細……額,應該是他吧?

話說蛇妖的性別特徵怎麼辨別來着?

蘇音抓了抓後腦勺。

啊~~,本宮需要學習的地方真的還有很多啊,到現在為止,她甚至連如何搞清妖怪的性別都不會。

算了,先將就着暫定其為雄性吧。

蘇音向來寬以待己,很快便結合對方的體形、身高與骨骼發育情況,粗略判斷其為男妖。

該判斷可以隨時更改。

“那個,你的傷……”

蘇音開口說道,誰想,才起了個頭,眼前空間倏然一震,水波狀的紋路像融化的冰糖,一層層變薄、變淺,最後“啵”地一聲,完全褪去。

禁制完全消失了,世界就此恢復了原樣。

蘇音驚奇地發現,那石灘上竟疏疏落落植着好些柳樹,皆生得高大,再非此前光禿禿的模樣。

而遠處的碼頭亦系著渡船,幾名皮膚曬得黑紅的舟子正圍坐在岸邊,藉著樹蔭納涼閑聊,十分悠閑。

原來,這才是這片江灘真實的情景,之前那寸草不生之狀,卻是青衣道人的結界營造出的虛境。

好強的禁制之術。

蘇音暗自咋舌。

若非那道人突然張開結界搞偷襲,她可能還真就發現不了這地方有個結界。

這也不比婁玉笙的禁制水平差多少了啊。

蘇音想得出神,一時也忘了續及前言,只盯着那已然燒得只剩邊角的符紙死瞅。

驀地,一道水藍色的波紋,划過她的眼前。

蘇音心頭一悚,手腕翻處,青絲劍已然先於她的反應握在了掌中,爆發的劍意如有形質,直迫得那藍色波紋不停地搖晃。

“慢!”

蛇妖登時大急,開口叫了一聲。

頗為古怪的發音,就像是從他的喉嚨里擠出來的,聽着十分彆扭。

說話間,他忙忙伸手指了指遠處那幾個舟子,復又扭頭看向蘇音,長滿白色細麟的臉上,竟然現出了焦急的神色。

蘇音先還有些莫名,再一轉念,終是醒悟。

對哦,她險些便忘了,這傢伙他是個妖啊!

她是早已見慣不怪,視妖精鬼怪如常人,看啥都差不多。

可是,那幾個舟子卻是正經凡人,若是被他們瞧見此間情形,估計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嚇暈。

這蛇妖的樣子可真算不上好看。

如今再細看,那道藍色波紋是這蛇妖張開的結界,其目的應該便是遮掩真身,以免被驚嚇凡人。

倒是個挺好心的妖精。

蘇音想着,卻也不曾收劍,只稍稍斂了些劍意,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忙你的。”

蛇妖默默地將她望了兩眼,也不言聲,轉首結了幾個手印。

水藍色的煙氣自他掌中騰起,向著四周擴散而去,不多時,便形成了一個圓形結界,將蘇音與他自己囊括其中。

蘇音仗劍在手,左右顧視。

嗯,還行。

相較於青衣道士的無形結界,這藍色結界只能說比她略強吧,也沒強出多少,一籌而已。

待本宮再跟虛無子學上幾天,就能超過你這小蛇妖了。

蘇音暗自握拳。

那蛇妖布好結界後,似是有些疲憊,面上細麟閃爍,如人微汗,而他受了傷的右手則又開始往下滴血,腳下很快便堆起了一小撮晶瑩的雪花。

必須承認,雖然長得丑了點,可這蛇妖流血的樣子卻美得有若夢幻,連顏值都好像拔高了幾分。

蘇音如今已經基本認定,這蛇妖是正非邪。

於是,忖度片刻後,她到底還是抽出了一小團天元真靈,看着那張細麟臉,柔聲問道:

“我想替你療個傷,你可願意么?”

先徵求下對方的意見,免得引起什麼誤會。

蘇音自認為這話說得沒毛病,很有禮貌。

可令她意外的是,聽得此言,那蛇妖竟是神情大變,似是極為激動,那雙冰冷的藍色豎瞳中,居然泛起了一層透明的漣漪。

哭……哭了?

蘇音大懵。

我說啥了你在這兒哭?難不成你還不想治了?

那你就說不想治啊,哭什麼?

剔透的淚珠順着他的眼角滑落,在地面上化作一粒粒碧藍的冰珠子,極是美麗。

這也哭得太好看了吧!

蘇音簡直羨慕。

流血美、流淚更美,這蛇妖到底什麼品種,怎麼能美成這樣?

不過,這美好的畫面很快便沒了。

蛇妖擦了擦眼睛,神情復歸於平靜,也不說話,只將那藍色的豎瞳牢牢看住蘇音,點了點頭。

蘇音被他搞迷糊了,生恐這妖精又搞事,遂加重語氣跟他確認:

“你願意我給你療傷?真的願意?確定願意?”

蛇妖依舊不語,兩隻鹿角一上一下地地點着,感覺快要掉下來了。

隨後他便了過來,主動撈起右臂的衣袖,胳膊舉得高高地,一直送到蘇音的眼前,面上帶着隱約的急切,彷彿在說“你快給我治”

蘇音表示搞不懂妖精在想啥,索性也不去管,轉而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傷處,小心操控着天元真靈,輕覆在那道恐怖的傷口上。

青衣道人的罡氣很厲害。

蛇妖所受劍傷原本並不重,但附着其上的罡氣卻在反覆撕裂着皮肉與筋絡,蘇音的那一小團靈力竟壓制不住,只得不停地往上加碼。

兩股力量在傷口處來回拉鋸,那滋味估計不大好受,蘇音很快便聽見了蛇妖的吸氣聲。

她的額頭也見了汗。

雖然她並沒有暈血症,可這血糊糊的畫面,多少會讓人有些不適。

“疼么?要不要我待會兒再給你治?”蘇音抬頭看了蛇妖一眼。

蛇妖面上的細麟像浸透了水,便如人類的汗出如漿,想是很疼,可他卻輕輕搖頭,又沖蘇音呲了呲牙。

我去,居然敢威脅本……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宮看錯了哈,原來這是個笑。

嘖,還是流血的你比較美型一點。

蘇音低下頭,繼續加碼真靈,祛除罡氣。

兩分鐘後,血終於止住了,留在傷口的最後一絲罡氣也被靈力驅散。

沒有了這討人厭的東西,撕裂的血肉終是得以重新生長,筋脈亦在靈力的牽引下接續,再數息後,那傷處便只剩下了一道傷疤。

可算治好了。

蘇音收回靈力,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