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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勁松低着頭,好似沒聽見程北郭的語聲。

程北郭亦不催促,只安靜地坐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勁松方才用很低的聲音道:

“何晨的資料確實是我消掉的。我就是希望……希望他能跟過去做個徹底的切割。”

他出神地看着手裡半空的咖啡杯,聲音與表情同樣地寂然:

“你知道卧底不是那麼好乾的,何晨那幾年真是……說是九死一生也差不多,好幾次我都替他捏把汗,他能活着走出來,那是他命大。

所以,我明知道這麼做違反了紀律,可我還是把他的記錄都給消了。

我就想……就想他後半輩子能忘記過去的一切,好好兒地活着,過普通人的日子。”

會議室中的蘇音,怔怔地聽着麥克風裡傳來的話語。

普通人的日子。

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

飽醮着人間煙火、很俗氣、很小市民、幾乎被柴米油煙熏得昏黃的這六個字,卻原來,是某些人窮盡一生也無法企及的奢望。

有小憂而無大患、有小病而無重疾、有小小的煩惱,而無天災人禍,有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有能放鬆胸懷、安心居住的蝸居一偶,有家人親朋的陪伴。

那些工作與生活上的焦慮,大多都會得到解決,即便有解決不了的,隨着時間過去,亦會漸漸淡化。

簡單、世俗、乏味、無聊。

既不鮮亮、也不誘人的大多數人的生活,平淡如白開水一般的日子,或許只有在失去時,我們才會明白,那其實就是幸福。

而何晨,似乎已經失去了享受它的機會。

蘇音想着,心底竟莫名有些難過。

而這雞湯味兒的感慨,讓她無所適從。

直到離開警局,回到招待所餐廳、聞到了大鍋炖老母雞湯的鮮香味道時,蘇音才回過神來。

雞湯真好喝啊,她一口氣喝了兩大海碗,同時表示,本宮以後再也不歧視雞湯了。

接下來的三天,蘇音放棄了藝術史課的旁聽,而是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思考了整整三天的人生。

需要說明的是,這其中至少有兩天半的時間,她其實是在思考手機里的那根小雪藤。

這貨確實是在她手機里紮根兒了。

並且,還是時髦值很高的意識流與數據流的混合體。

蘇音可以手動提取它。

比如在閉關第一天的晚上,她便在開眼的情況下,將這根看上去挺漂亮的小雪藤,從那一大推數據里給拎了出來,盤在手指頭上玩兒。

總長不到十厘米的藤蔓,靈識根本未開,傳遞給蘇音的也只是一些最本能的意念,比如餓、吃、飽、睡、累……話說這是幹啥了就喊累?前四項煩重工作累着你了?

總感覺養了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當然,除了研究(玩)小雪藤外,蘇音還是很正經地閉關思索人生來着。

第四天上午,劇組在國畫院某古典庭院進行拍攝時,服裝組小領班突然氣喘吁吁跑來跟董樵彙報說,丟了一套夜行衣的戲服。

也不貴,就小一千塊吧。

但幾個管服裝的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樂意當冤大頭賠錢,甚至還放話要報警。

案值不案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報警抓小偷啊。

董樵頭疼死了。

事是破事,麻煩卻也真麻煩。

好在,董樵身邊的小助理很給力,眼都沒眨地直接便報了個火藥組損耗,交給財務作賬。

賬一平,則天下平。

可沒想到的是,次日拍攝時,服裝組小頭目居然又悄沒聲兒地跑來說,那件夜行衣又給找着了。

董樵氣得想掀桌。

賬都做平了,你這兒又多出一筆來,難不成今天再往回抹?

導演很煩惱,助理很生氣。小助理板著臉走到服裝組,正告各位組員“好自為之”。

這套夜行衣它必須是丟了。不丟也得丟。至於怎麼丟的,自己想辦法去。

服裝組的小細胳膊,那是絕對擰不過小助理的粗大腿的,於是只得委委屈屈地“被丟了”一套衣裳。

至於衣裳真正的去處,沒人知道。

而身為整個事件始作俑者的蘇音,對此次帶給眾人的麻煩表示,本宮很抱歉,鞠躬、再鞠躬。

她確實是突然腦抽了一下,才去偷的夜行衣。

當時她覺得這很正常啊。

你想想,既然她都決定暗自查訪某個百年老妖了,那麼,夜間出行、飛檐走壁,一套夜行衣它不是標配么?

可是,衣服拿到手之後,蘇娘娘才非常馬後炮地發現,這tm是一套古裝。

古裝,還是夜行衣,雙重要素疊加,若是當真穿着它到處跑,估摸着能跟一堆人在後頭拍小視頻的。那就不是夜行而是當眾犯罪了。

蘇音搞不懂自己何以會白痴到這種程度?

難不成修的這種仙,就是實力與智商的互換?

怎麼想怎麼不明白,只得捏着鼻子又將服裝悄悄還了回去,而對於一套服裝引發的麻煩,她表自是莫能助。

本宮沒有道德底線,管殺不管埋,咋着吧?

接下來的十餘日,蘇音化身為閑逛愛好者,一身普通年輕人大t恤搭配牛仔褲的打扮,將東北美院及周遭區域走了個遍。

她甚至她還很豪奢地開啟了耳眼通明,用掉了一些天元真靈,四處打(偷)聽消息。

而走訪調查的結果卻很不盡如人意。

有價值的信息那是一條沒有,沒啥用的反倒知道了不少,比如一些小電影網站、一些同人文網站、一些肉文網站、一些……

奇怪的知識增加了喵.jpg。

事後蘇音反思,覺得這其實也從另一個層面深刻地揭示出了一個社會問題:

現代都市人的生活實在太迷茫、太作妖了,他們在網絡里掙扎沉浮、顛倒虛實,卻全然忘記了996、大小周才是他們的福報。

而蘇音也據此得出了一個不算結論的結論:

這屆年輕人真不行。

在這十來天里,幾乎每一天、每個小時,她都會不止一次地聽到年輕人的各種抱怨,內容包括但不限於:

“哎呀我這兩天頭髮掉得好厲害,感覺老了好幾歲想哭”;

“天啦嚕夭壽哦我十八歲居然開始長皺紋了,媽媽我不想學習了”;

“熬夜做圖感覺身體被掏空,我要下單八塊九的名貴燕窩滋補身體”;

“哦呀呀你娃娃臉怎麼沒了?看上去成熟了好多誒。要不要和我拼一單國潮修容粉底?超美噠”。

“今天居然有人問我孩子多大了?尼瑪我們程序員不配有青春嗎?必須一套光波大拉皮兒走起”

以上種種,蘇音聽(看)了不知多少,最後都有些同情這些年輕人了。

熬最深的夜、脫最早的發、養最濃的生,啤酒配枸杞、咖啡就大蒜,天若如你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早衰。

蘇音真的很想對他們說一句:年輕人,少上點兒網吧。

本宮開一回眼也是有損耗的好不好,你們多少給整點兒有用的啊,整天辣我眼睛就很開心?

總之,辛苦十幾天,搞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信息,而蘇音既不悠長、亦不快樂的假期,亦就此過去了。

怏怏不樂重返劇組,董樵揪着蘇音瞧了好半天,忍不住笑問:“小蘇你這幾天晚上是不是抓賊去了?”

人還是那個人,顏值亦未減半分,就是看着沒啥精神,蔫不唧兒地,像在大太陽下暴晒了一年的老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