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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靜默了下來,數息後,方用很低微的聲音道:“我並不知那位前輩的姓名。當我於石中醒來時,前輩已然極其虛弱,連殘影亦無法凝出,只能勉強出聲罷了,略說了幾句,便即煙散。”

蘇音目注他片刻,驀地心頭一動。

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這塊通玄石里,需要有一個像你……或者是那位前輩……那樣的魂魄,用以鎮守這塊石頭?”

她的聲音很沉,一如她此刻的心緒。

“雖不中,亦不遠矣。”青衫男子語聲喟嘆,似有無限悵惘:“我與那位前輩的存在,並非是為了守護,而是為了打通並維繫此石勾通幽玄的那條通道。”

原來如此。

蘇音略微明白了一些。

說簡單點兒,青衫男子起到的作用,便是修仙文里的靈石,可以維持結界與符陣,保證其始終有效。

不過,於他,或者說於所有進入石中的魂魄而言,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好的際遇。

果然,青衫男子又續道:“通玄石有勾通小世界、直抵異度時空之效,但需以精魂之力打開通道並維持其暢達,那位前輩便是魂力耗盡,再也維繫不住之前的通道,於是……散去了。”

蘇音輕輕“嗯”了一聲,低眉忖度。

不必說,怪石吐給無塵子的各種寶物,必定是從另一個時空或小世界搬運來的。而青衫男子如今只剩一縷殘魂,想必也是維持那條通道消耗太大,因此越來越虛弱。

再一個,通玄石所打開的通道,應該也並不只一條,且也並不固定,而是有無限可能的。

反覆揣摩了一會兒,蘇音便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青衫男子便道:

“誠如道友所言,此石之所以叫做通玄石,便是因其所能打開的通道玄異且難料。運氣好時,可至某位大能留下的芥子虛彌界,搬運其間異寶;運氣極好時,則可抵福地洞天、自成天地;

不過,這等氣運總是難遇,據那位前輩說,通玄時最常能夠打開的,多為荒野曠地、寸草不生之處。而無論其通往何處,活人都是去不得的,唯魂體可以短暫抵達。”

還真就是這樣。

“那無塵子——就是通玄石的上一位擁有者——打開的通道,便是運氣比較好的那種吧?”蘇音問道。

不然也不會整天往外吐寶貝了。

“是,也不是。”青衫男子拂了拂衣袖,行止間似有着一絲不屑:“無塵小輩確然有幾分運道,機緣巧合之下得到此石。不過,他並親自非命我打開通道的那個人。”

言至此,他不知想起了什麼,語聲稍停,轉首望向遠處的高牆。

淡月如勾,嵌在深黛色的天空上,淺白的月華拂上牆頭,照出一庭空寂。

“好教道友知曉,自我於石中醒來之日起,算上道友,這通玄石的主人,已然換過了十九位了。”他說道,寬大的衣袖仿似隨風輕擺:

“時間最短者,三日內五易其手;最長者,則是以我的魂力強行打通上古大能所留須彌戒之人,亦是我醒後見到的第一任通玄石主人——炎威道人。他保有此石的時間最長,約有一百四十年。”

“懸殊如此大么?”蘇音頗有些吃驚,而轉念再想,卻又瞭然。

也是,通玄石分明就是修仙文里的絕世異寶,自然人人眼紅。在“好東西就該大家來搶”的修仙界,這石頭換主人換得勤那是再正常不過,無塵子拿到此石的手段,想必也很血腥。

“是故,與其說炎威道人運道好,倒不如說是我運道好,第一次以魂通玄,便直抵上古大能的藏寶之處。是以,三百餘載,苟存至今,未曾散盡。”

青衫男子哂笑了一聲,語聲淡且涼

蘇音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庭中一片寂靜。

若是青衫男子運氣不好,打通了某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那位炎威道人肯定不甘心,也肯定會一次又一次地嘗試打開別的通道,而此舉應是極其消耗魂力的,也許用不了幾次,青衫男子也會和那位石中前輩一樣,魂散而逝了。

這麼一看,青衫男子的遭遇,妥妥兒修仙文老爺爺啊,雖忘了身世來處,但好幾百年的積累,經驗條長到沒邊兒了。

蘇音登時肅然起敬。

金手指這種東西,多多益善。

她微微躬了躬身,語聲恭謹地道:

“原來是前輩當面,晚輩卻是失禮了。如今倒有兩個問題想請教您。一是,晚輩之前為什麼總也不能打開此石?打開此石需要什麼特殊的手法么?二是,今日又是因為什麼緣由,前輩竟能離開通玄石,現身於世?”

怎麼才能把您再塞回去當老爺爺啊?教我下唄。

青衫男子聞言,寬大的衣袖瞬間停止了晃動。

三秒鐘後,他驀地轉頭掃了一眼躺在地氈上的宋寶兒,用一種隨意而又淡然的、如同說“今天天氣真好”般的語氣,微笑着道:

“道友瞧也出來了罷?此女是被人下了降。”

“哦。”蘇音先自點了點頭,一息後忽覺不對,登時倆眼瞪得溜圓,聲音都高了八度:“啊?你說什麼?”

青衫男子的笑容更淡了,清越的語聲也越發地像老爺爺指點迷津:

“此女被人下了降術,觀其形態,應有半年左右了。”

蘇音心下一凜。

半年左右?這不就是宋寶兒發病的時長?

可這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本宮一點都感應不到?

她面不改色,暗中卻放開神識,在宋寶兒身上掠了一圈。

很乾凈、很正常,並無邪祟陰厲之氣。

這青衫虛影莫非是在危言聳聽?

剎那間,“一派胡言”四個字已然堵到了蘇音嗓子眼兒,可再下一息,宋寶兒攬鏡自照、一臉迷醉、對外物不聞不問的樣子,卻又驀地浮現於眼前。

蘇音迅速咽下了話頭。

宋寶兒的舉止,相當詭異。

一個整天害怕“床下有人、櫃中有人”的人,卻偏偏從不曾在照鏡子時,說過“鏡子里有人”,亦不曾在一個人理當最恐懼、最虛弱之時,放棄梳妝打扮。

蘇音絕不認為普通人能有這麼大的心。

尤其是後來,宋寶兒一看到青衫男子的鬼影,當場就嚇得暈了過去,可見她的膽子其實很小。而就是這樣的她,照起鏡子來,卻又像是把什麼鬼啊怪啊地都給忘了。

這很不正常。

蘇音原先還以為,宋寶兒種種怪異之舉,皆是那層透明物質所致。

但仔細想來,那不可描述之物分明只與通玄石有關,而通玄石的所關聯詞條是“時空”,並非“詭異”,更與“容貌沉迷”搭不上關係。

此即表明,宋寶兒的奇怪舉動,確實其來有自,青衫男子並非信口胡說。

“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道友允可。”

便在蘇音思忖之際,青衫男子再次開了口。

縱使未曾抬頭看他,蘇音亦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那麼一點請求的意味。

所以說,老爺爺這是在談條件?

憑藉幾百年的經驗一眼看出宋寶兒有問題,卻直到眼下才肯說,這是很明顯地有所求啊。

蘇音腦中念頭飛轉,卻也未生惱意。

本來她就沒本事激活通玄石,要不是人家主動現身,她這會兒還在那兒抓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