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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院牆那頭便傳來了一陣哭聲,又有幾個小丫頭飛跑着往外院送信,再之後,宋捷的三兄宋明、四兄宋端亦相繼登場,蘇音算是把宋家兄弟都給見了個遍。

宋家兄弟五人,皆是宋老夫人一人所出,因此,兄弟之間的感情相當親厚,如今見大老爺宋況病好了,大家自是抱頭痛哭。

清心院中悲喜交集,蘇音也不便相擾,遂遠遠立在院外的小石橋邊,佯作觀賞水中游魚,暗地裡卻在竭盡所能地恢復靈力。

那院子里的人很快便想起了這位救命恩人,宋捷領着兩個兄長親來相邀,無論如何要請仙姑大人“去屋中略坐一坐,歇個腳”,卻被蘇音婉拒了。

“我想儘早見一見令妹。”她說道。

說這話時,她一隻手攏着琴囊,單衣素袖倒映在橋下的湛湛水波中,每有風過,那岸邊之人、水中之影,皆是衣帶飄飛,,別有一番澹然清冷之意。

宋氏兄弟皆是走讀書取仕那條路的,對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原本並不相信。可如今,事實擺在眼面前,由不得他們不信,且這小道姑此際臨水當風的模樣,也的確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單看賣相那是極出眾,更何況,他們也着實心疼幼妹。

於是,二老爺宋簡打頭便道:“女冠若是不怕受累的話,便由拙荊相陪去瞧一瞧小妹也好。如今天色將晚,小妹那裡應該也快要睡下了。”

他說得含蓄,蘇音卻是聽懂了。

天一黑,那邪祟很快便要出來作亂,她這一去,至少能來個現場觀摩,若可當場把邪祟給斬了,那就再好不過。

“我也是這個意思。”蘇音也的確正有此意,但她也沒把話說死,還是留了個活扣兒:

“不過么,諸位也當知曉,令妹與令兄他們的情形是不一樣的。令兄乃是受那妖道法術所惑,而令妹之疾到底是怎麼個由來,如今只能先看了再說。若是事情棘手的話,只怕還要多花些時日。”

主要還是靈力不足的問題,這個根本無法取巧,只能慢慢積累。

當然,如果在宋家也能卡上BUG,則又是兩說了。

宋家兄弟就沒一個笨的,見她如此說,三老爺宋明立時說道:“蘇女冠不必多慮,我等盡皆明白的。”

語罷,又攏袖深施一禮:“女冠大恩,我們兄弟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相較於宋簡的風雅、宋捷的清俊,這位三老爺顯得有些古板,一看便是書讀進了骨頭裡的人。

這樣的人,對聖人之言必定百倍推祟,凡其口中所說,亦必是謹遵聖人教誨之語,如今連他也表了態,便意味着宋家對蘇音能否治癒宋小妹之疾,並無強求。

很通情達理的一家子。

蘇音略謙了幾句,便辭別了宋氏兄弟,在龐氏的陪同下,來到了宋小妹的住處。

那地方還遠在靜心院的西首,與宋家本宅隔了整整一戶人家,算是鄰居的鄰居了,想必到得夜時,不管宋小妹在自個兒院子里如何尖叫哭鬧,老宅那邊的人應該也聽不見。

“這安排卻是極好,我見尊府上下俱皆安康,看來便是這隔院而居之功了。”

蘇音含蓄地表達了對宋大老爺舉措的讚賞。

那妖道的鬼符之所以沒能影響到更多人,便是因為宋小妹獨院而居,否則,水藻鬼修也不會只拘到九個生魂了。

“是啊,老太太、老太爺年紀都大了,平素還是靜養為宜。”龐氏笑容極溫婉。

蘇音見了,便有些感慨。

還好這是修仙副本,若是宅斗副本,一個龐氏就能把她斗得暈頭轉向。瞧瞧人家這話說得多麼地滴水不漏,拿着家中最尊者擋在前頭,一句話把就晚一輩兒的都給摘了出去。

此刻,她們正站在一道朱漆小角門前,龐氏自袖攏里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掛着的大銅鎖。

蘇音知道這是該她出場了,清嗽一聲,推門而入。

角門之後,是一片極為平坦的空院子,視野十分開闊,這讓蘇音第一時間便找到了目標人物——宋小妹。

宋小妹大名宋寶兒,乳名珍珍,今年虛歲十三,正是娉娉裊裊的年紀。

便在蘇音進門時,小姑娘正坐在一張矮矮的綉墩兒上,對鏡晚妝,在她的身前,跪坐着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手裡捧着大托盤,上面放着鏡台、妝匣、首飾之類的物事,看起來是在服侍她梳妝。

細看去,宋寶兒的五官很秀麗,膚色極白,是個美人胚子,可惜氣色並不大好,眼眶底下掛着青,雙頰亦有些凹陷,雖然化着很精緻的妝,卻也掩不去她臉上濃濃的病態。

可是,她對此似乎並不關心,神情中亦無遭遇詭事之人應有的惶惑、恐懼或是焦慮。

事實上,除了滿面病容之外,她看上去與任何處在這個年齡段愛美的小姑娘並無不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便如此時,她便一臉沉醉地端詳着鏡子,彷彿被自己鏡中的美貌給迷住了。

蘇音覺出了一絲違和感。

隨後她便注意到,雖然是獨處一院,可宋寶兒的衣着打扮卻很是精緻鮮亮,那件鵝黃的輕紗衫子上綉着一枝盛開的桃花,鮮嫩的花朵就跟真花兒一樣,在暮風裡搖曳生姿;

此外,她系著的柳花裙也是今年最時興的款式,看衣料應該也相當名貴,影影綽綽的薄紗上透出一重金粉,十分地華麗。

還有她髮髻上的那對金釵,釵頭垂下的珍珠串兒個個如指肚大小,隨着她轉首的動作輕輕晃動,不時打一下她的耳垂。

她端坐於鏡前,眼神如痴,似是沉浸在鏡中那方美好的世界裡,手裡拿着只玉挖勺,不時從眼前幾個香粉盒裡沾些膏粉,向臉上塗抹着,將一張臉抹得越發白膩。

蘇音忍住了抽嘴角的衝動。

宋寶兒這狀態,哪裡像個被詭異折磨了半年的病人?倒是和演藝圈兒某些沉迷整容不能自拔的藝人挺像。那些人照鏡子的時候,也是這種又挑剔、又迷醉的眼神,講真,很瘮人。

“諸位止步罷。”一眼掃罷,蘇音便回身向龐氏笑了笑。

宋寶兒明顯不對勁,接上來肯定要干架,蘇音很怕圍觀群眾受到波及。

龐氏應是也不想在這院兒里多呆的,聞聽此言,立即從善而流地頷首道:“仙姑說的是,我們人太多了,小妹見了也未必高興。”

語罷,又低聲吩咐身邊兩個精幹僕婦道:“你們兩個等一時便隨我留下,就在這門後頭守着。”

蘇音看了那兩個僕婦一眼。

方才她就已經隱約發現了,宋家有幾名僕婦,好像會點兒武技,她們腳步聲比尋常人要輕一些。

“妾給仙姑做個引見罷。”龐氏吩咐完了,又轉首向蘇音一笑。

蘇音一想,哦,也對,確實得有個介紹人,這宋寶兒眼下可是醒着的,不比宋老大他們昏睡不醒,隨便折騰。

龐氏便也沒帶服侍的人,單獨一個兒領着蘇音走了過去。

宋寶兒的眼睛像粘在了鏡子上,根本不曾發現有客到訪,還是她身邊一個管事媽媽模樣的婦人瞧見了這邊的情形,忙笑着迎了上來,用着略高的聲音誇張地道:“喲,二夫人這早晚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