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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Yan···?”

韓易嘴裡艱難冒出這兩個字。

在韓易的想法中是,跟爺爺學了功夫,回到學校中就大顯神威,將陳凱等人一下子降服,打成孫子,卻從未想過抖一根大杆子槍竟然要一個月才算入門。

這剛抖了六七下,就渾身冒汗了。

韓易感覺到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咋提?”

韓易瞪了韓小野一眼,黑着臉問道。

“拳譜上是G門,中醫叫魄門,你肚子微微向前一頂。”爺爺呵呵一笑,用手虛空點了點韓小野。

韓小野這才驚覺自己是個女孩子,不好意思的沖韓易吐吐舌頭,扭身拍拍屁股,高聲說道:“我回家做飯去了!”

韓易聽話的將肚子前頂,只覺得這一頂後,他這個身架姿勢上,腰反而自然向後凸起,緊接着胯也下墜前收,最後自然而然的魄門就提起來了。

“不錯,是不是感覺腰上來勁了?”爺爺問道。

“恩,來勁了!”韓易點點頭。

魄門一提腳上就來勁,端槍的架子反而輕鬆了一絲,韓易覺得還真是神奇。

“形意拳歌訣:“消息全憑後腳蹬”,形意拳先要提肛,魄門一提,腳上就來勁,腿上跟着來勁,後腳蹬的是腰上的消息,不是用腳跟蹬地。”爺爺抽着煙說道。

韓易剛提上來的勁,在爺爺滿滿抽了三口煙之後,就抖得沒了,一分鐘的時間都沒到,韓易停了下來,喘着氣。

“先歇歇,不急,練拳是一輩子的功夫。”爺爺抽了口煙又繼續說道:“提肛是練身法的關鍵,不是努着勁提,努着提,就是一時的勁,那樣太憋屈,而是魄門有了鬆緊,臂部肌肉就活了。兩腿方能速巧靈妙。”

爺爺跟韓易說著,韓易歇好了,爺爺又手把手的給他調着架子,韓易本來覺得自己剛才被爺爺用手扎了之後,能夠記得八九不離十,卻沒想到,根本就不得要領。

爺爺將韓易全身的調了一遍之後,就又來到槍尖前,指彈槍尖,嗡嗡聲再次入波浪傳出,韓易又抖了起來。

如此反覆······

到了韓易數不清楚第幾次的時候,爺爺的手指正好落在韓易脊椎的尾椎上,也正好一股冷風吹過山腰,韓易感覺自己刷的一下子,剛剛還是熱氣奔騰被籠罩着,卻倏忽之間就全身炸起寒毛,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感覺腦袋像是進了電一樣。

韓易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舒服!

“嗡嗡······”

大槍杆子傳來的聲音卻讓韓易一愣,這次槍杆子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抖動起來,就連韓易都一下子愣住了,而後他腦子電光火石之間,像是閃過了他剛剛是怎麼發力的,但剎那間又迷迷糊糊。

“爺爺,這是怎麼回事?”韓易鬧不明白就問爺爺。

“剛才你是炸毛孔,這是人的本能反應,而你一抖,手上握着槍,這是外物,整個身體的勁,自然跟着槍走了。不多見,但我們練武之人卻要時刻練習這種感覺,也就是練敏感,因為來得快,去的也快,也叫電感。”

“有了敏感,會了打法,才能克敵制勝。薛顛說比武,是一瞬間的拳腳擱對地方了,也就是練敏感的作用。高手比武,或遇到危險都會有這個感應。”

“炸毛孔還有一個作用,就是體呼吸,至於體呼吸的作用,你以後練劈拳會慢慢明白······”

“有這個感覺就是好的開始,現在你慢慢抖大槍吧,累了就停下,歇一會,不要急,不要用拙力,別傷着自己就行。太陽出來了,咱們就回去吃飯。”

看韓易一會像是明白了,一會又迷糊了這樣的狀態,爺爺也不多說,只是叫韓易自己練着。

韓易一直在摸索着剛才的那種感覺,但是卻像是隔了一層膜一樣,就在眼前,卻怎麼捅也捅不破,韓易急得要死,也沒辦法。

等到東邊的天色燒紅,布滿朝霞,韓易終於把自己折騰沒了力氣。

杵着槍,韓易喘着粗氣,只覺得渾身上下,胳膊不是自己的,腿腳也不是自己的,腦袋昏沉沉的,雖然登高望遠輕鬆不少,但五臟六腑也感覺像鉛球一樣壓着。

再看爺爺,站着三體式,煙袋還點着,就放在手上拖着,像桿槍,但卻肩窩鬆鬆,像是睡著了。

韓易知道這是爺爺常態,就自顧自的說道:“聽村裡老人說,爺爺你十四歲就跑出去打鬼子去了?”

爺爺倏的醒來,眼睛渾濁着睜開,看了眼韓易,讓韓易心底一抖。

磕了磕煙袋,低着頭猛吸一口之後,爺爺才看向山腰下面的莊稼地。

綠油油的莊稼像成排結隊的士兵靜默站立着,肥大的綠寶劍似的玉米葉子上,還有濕漉漉的雨露,風一搖,雨珠就順着粗壯的秸桿滾下來。

“當年人啊,我十歲給地主放牛,到了十四歲聽說抗日聯軍在徵兵,打日本人,我就跑去當兵去了······

二十天後我第一次上了戰場,是反掃蕩的時候,腦子都是一片空白的,那時候被班長拖着往前沖,就是沖,衝過敵人封鎖線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班長給了兩巴掌才清醒。我一槍都沒開,一個鬼子也沒殺,班裡八個老大哥,衝過來就剩三,班長,我,還有瘦猴,瘦猴前兩年也死了啊······

一天就跟着班長衝過了四道封鎖線,奔行八十多里,腦袋裡啥都不想,就是跑啊跑啊跑······

後來班長也被流彈給鑽了肚子,啥都沒有,缺醫少葯,都吃不飽啊,只能看着班長疼死了······

隊伍也打撒了,就剩下幾個連長,幾百號人,幾十條槍,又重新分了班。後來也沒練這個拳,哪還有什麼招式,只是人跟着人,往人多的地方沖,殺着,殺多了就清醒過來了······

逐漸我就明白了,打仗就這這樣,別怕,別泄了膽子······後來首長挑警衛員,我都是班長了,把我選了上去,就跟着一個同是警衛員老大哥學了這拳,到現在六十多年了······”

爺爺回憶了半天,一袋煙也抽完了,”咚咚咚”純銅煙袋鍋子磕着牆角的碎瓦,爺爺叮囑着韓易:“記住,別怕,練了拳,就不能怕,不能受辱,定準了一個,狠一點往前沖就行!”

“老話說,寧在一思進,莫在一思停。我這一身功夫,到現在不明覺明······都是黨和國家給的啊······”

“我現在教你國術,你要記住,不受辱,練好了拳,有了勇氣和本領要報效國家。”

爺爺說完這話,就不再說話,一口一口的搓着旱煙袋子。

韓易彷彿想要從爺爺遲暮的臉上看出些什麼,爺爺的話很亂,滿是皺紋的臉上,如同條條往事,韓易即便有所察覺,也如同煙槍裡面飄出來的旱煙,在天空大地上飄一會,就不見了。

韓易不由得握住爺爺的手,入手才發覺,枯燥,乾癟,向收秋時候的玉米秸稈,硬邦邦乾癟癟的,沒什麼水汽生機。

韓易不太懂這種感覺,只是心裡有些緊,他吞口吐沫,有些茫然的盯着爺爺。

韓易看爺爺倚在祠堂的牆壁上,這才驚覺,爺爺已經跟着殘破衰敗的祠堂一樣,很老了。

而這個時候,太陽跳出了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