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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人略帶歉意地解釋:“這是草地。”然後又道:“抱歉。”

“不是我膽子小,解先生。”她強調:“你看現在是半夜三更,四面無人。”而且這裡還剛出了一樁命案。

他嘴角帶上一縷很淺顯的笑意,應道:“明白,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帶上自己的那杯茶,他走到一半,忽然又回頭:“忘了問你名字。”

“時怛。”

“時答?”他確認一遍:“答案的答嗎?”

“豎心旁,一個旦。”

“五行缺火?”

時怛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個字五行屬火。”而後隔着一段距離跟她道:“你好,我是解宋。”

人家的互相介紹是為開頭,他們的介紹作為ending。

院子里再沒了說話的聲音,四周靜悄悄,除了圍牆外橘黃色的路燈,只剩下客廳里透出來的一點點光亮。

時怛坐下來,這才發現電腦旁邊的一杯熱茶,往那人的客房看了看,端起來提着杯耳嗅了嗅,小小試嘗了一口,品味舌尖上的味道——苦蕎茶。

還挺好喝的。

一連氣多喝了幾口後,放下杯子打開電腦繼續工作。

屋子裡有人輾轉醒來,從房間走到客廳,轉了一下,透過玻璃門看到院子外的身影,便放輕腳步踮腳走到門邊,悄悄地拉上了兩扇玻璃,從裡頭將鎖耳落下,又躡手躡腳回了房間將門關上。

時怛探手端起杯子放到嘴邊,杯子傾斜,卻沒有東西流到嘴裡,往裡一看,杯子早已不知不覺間見了底,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2點多,闔上電腦準備回屋。

一看門發現關上了,有些疑惑地伸手一推,卻沒能推動。

她又試了兩次,偌大兩扇玻璃門紋絲不動。

沉默片刻,她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故意鎖在外頭了。

一雙朱唇抿起來,瞳仁覆上一層薄薄的慍怒,抬手就要敲玻璃……

可落下去的那瞬間,又戛然止住。

她身上根本沒帶手機,想給懷音打通電話也無計可施。

忽然想到了解宋,她忙走過去,透過玻璃往裡瞧,紗簾已經拉上,屋裡也沒有燈光——人家睡下了。

扶了扶額,她忍下漸漸濃郁的怒氣,站在原地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更深露重,她縮在藤椅里極不安穩地入睡,夜裡的寒意叫她手臂直冒出層層的雞皮疙瘩,睡夢中恍恍惚惚地感覺自己回到了17歲的高中時期。

2013年,冬末.

學生時期的時怛臉上稚氣未脫,可是五官已然長開,額頭光滑飽滿,一雙眼睛圓潤而清澄,可是那裡頭,半點少年光芒也沒有。

因長久兼職打工,曬得皮膚稍黑。

周末晚上的6點多鐘,剛剛結束了服務生工作的她踩着雪地在晚修前回到學校。

天已經大黑了,冷風刺骨生寒,颳得她一張臉尖銳地疼痛,不自覺地低下頭來,竭力將一張凍得通紅的臉往圍巾里縮。

女生宿舍燈火通明,她前腳剛踩過門檻,嘩啦一盆水柱兜頭潑下來,她猝不及防,整個人頃刻間成了水人,狼狽不堪。

宿舍里發出幾道憋笑聲,很輕,可是就像一根根又長又尖銳布滿倒鉤的刺兒,扎進時怛的耳朵里。

水是冷水,她呼出的氣體成了霧白色,濕重的圍巾、衣服粘在她身上,她像被浸在一泉冰冷徹骨的湖水裡,整個人抖如篩糠。

“呀,你怎麼不看路啊?”這是李利星的聲音,裹挾着關懷、驚訝。

可是時怛不用抬頭,也能知道她此刻有多得意、多譏誚!

“可不關我們的事啊,人家倒水呢你偏要走進來!”

“人家都說落湯雞落湯雞,我還好奇落湯雞是什麼樣子呢!”

“哎時怛,你別傻站着了,還有十分鐘宿舍就要關燈鎖門了,再不去換衣服肯定要遲到了。”

這一張張年輕的面容有着她們年紀的意氣風發,她們一個個都對時怛給予關心,一雙雙眼睛裡都是無辜。

這個10人數的宿舍里,也有人不與她們為伍,可是能給予時怛的,頂多也只是一個個同情的眼神。

沒有人會幫她;

沒有人敢幫她!

時怛低着頭,穿過那一個個在心底幸災樂禍的青蔥身影,到達自己的床位拿了衣服,可一拿起來,就發現原來摺疊好放在床上的衣物洇出一大片水跡,早已濕潤了。

那一雙雙尖刺一樣的眼睛還在她身後,肆意欣賞着她狼狽的模樣。

下課鈴聲響的前一分鐘,物理老師闔上書本:“上節課布置的作業請課代表收一下送到我辦公室來。”

李利星恭順地應答:“好的老師。”

時怛沒有神採的消瘦面容閃過幾分掙扎,猶豫着抬了抬手:“老師,我能下課後再自己拿到你辦公室嗎?”

物理老師探目朝她看去:“是不是沒按時完成?做多做少都要準時交上來。”語氣並不怎麼嚴厲,但是意思很明確。

聞聲,李利星用餘光瞟了後方的時怛一眼,嘴角划過一絲並不顯眼的不屑。

垂了垂長長的眼帘,時怛沒有再多說什麼。

鈴聲打響,李利星將同學的作業一一收齊,最後走到她的課桌旁,態度友好:“時怛,我要送過去了。”

猶疑着將作業從課桌里拿出來,她尚未交給對方,一隻手已經伸過來一把奪了去,然後便抱着一堆作業本轉身離開教室。

送完作業後,李利星去了一趟廁所,從校服裡面的外套口袋中扯出來一本作業,撕成一塊塊碎紙片之後再揉成團扔到廁所垃圾桶里,最後出來洗了個手,回到教室去。

第二天物理課時,老師讓課代表將批改完的作業發下去,就開始發難:“時怛,你的作業呢?”

時怛心中一沉。

“老師,我交了的。”

“那發下去的人裡面怎麼沒有你的?”

她抿着唇,沒有說話。

“我聽其他科老師也反映過,你作業沒交又謊稱交了,做學生不僅懶惰,還不誠實,像什麼樣子!”

與李利星為伍的那幾個女生偷偷互換了個眼神,抿唇偷笑。

“同樣的錯誤不能一再地犯,你這樣撒謊成性下去,以後想要大前途可是難得很!”

除了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的呼呼寒風,整個教室,只有時怛被批評的聲音。

她沒有再多費唇舌為自己辯解,因為沒有人會信她,知道她無辜的也不會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