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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韓家胡同

忠順王皺起眉頭,沉吟道:“你們在茶館之中認出了對方,對方自然也認出了你們來,這才猝然發難,動手殺傷了趙旺。柴老師,小王猜得不錯吧?”

那中年漢子柴歡怔了怔,俯首說道:“是,王爺剖析得極是。當時我們三個與趙爺見了面寒暄,正打算上樓詳談。那個穿紫衣服的賊子混在茶館聽書的客人之中,其實便是在監視我兩位師侄。如王爺所料,那廝一定是察覺自個兒暴露了行藏,一不做,二不休,突然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搶先動手,打傷了趙爺等一干人。說來慚愧,我和兩個師侄三人一齊聯手,也不是他敵手,後來多虧這位雷爺聞聲趕來相助。以四敵一,這才漸漸佔了上風。那紫衣人見勢頭不妙,鬥了一陣,突然撤身跳出茶館,飛奔而去。我們幾個追到街上,那廝輕功好生了得,一陣風般遠遠的逃走了。對了,元師侄,關於那廝與你師父之死,你最清楚來龍去脈,還是你跟王爺說罷!”

他最後一句話卻是向左首那名後生說的。

葉天涯在旁聽着,心想:“這三人都是‘鐵燕子’朱興的門人弟子。既然他們的綽號之中有‘鐵燕子’、‘草上飛’,自然是擅長輕身功夫。然則連他們都稱讚那紫衣人輕功了得,自愧弗如,看來對方當真厲害之極。”

又見那姓元的青年後生應了聲:“是,師叔。”躬身抱拳,向忠順王結結巴巴的道:“王、王爺,我、我師父這次受趙、趙大爺之託,前往穎州,一直便由小……小人師兄弟五個人服侍他老人家的起居。只因我們功夫……功夫不成,幫……幫不了忙,每次師、師父做事,我們都是在外……外圍接應。師父一……一有所獲,便會寫……寫成書信,差遣我們幾個快馬……快馬向京城茶館送信。”

忠順王皺眉道:“你師父從京城到穎州,一路跟蹤天香院的尤家戲班子,難道你們哥兒幾個也不清楚么?”

那姓元的青年遲疑道:“回王爺的話:師父怕我們幾個弟子誤……誤事,每次行動之時,從不透露半點口風。我們也不敢多……多嘴亂問。直至他……他老人家十天前在穎州北路的天靜宮內遭遇毒手之後,我們師兄弟幾個一加推究,才知道此……此行是暗中監……監視戲班子的班主和幾名男女戲子來着。”

忠順王問道:“你師父是如何遇害的?不要急,慢慢說。”

原來那姓元的青年生平初次見到這位金枝玉葉、位高爵尊的天潢貴裔,又是在這金碧輝煌、端嚴肅穆的‘銀安殿’大廳之中,心神緊張,手足無措,言語神情頗難自已。

他聽了忠順王之言,臉上一紅,定了神,支吾道:“是,是。回王爺的話,小人還記得事發的前一晚,我們師徒在穎州‘碧雲庄’外的一間野店中歇宿。晚飯後師父他老人家很罕見的跟小人笑着說:‘徒兒,咱們也該回京了。為師的決定了,明兒打道回府。’我問:‘師父,是不是事情辦妥了?’師父笑了笑,點頭不語。第二日大伙兒啟程,果然是向北返回。下午到得‘天靜宮’,那是一座老大的道觀。師父讓我們哥兒幾個在大門外面候着,他自個兒進去看老子像。我和師弟們等了半天,遲遲不見人影,便進觀去分頭找尋師父。這位徐師弟眼尖,最先在偏殿角落裡見到師父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沒氣了。師父他老人家死得好慘。嗚嗚,嗚嗚。”

他說到這裡,想起亡師,不由得痛哭失聲。

另一名姓徐的後生咬牙切齒的插口道:“王爺,我元師兄說的句句都是實情。我師父是前胸中掌,仰面躺在偏殿角落的地下,口吐黑血而死。他老人家是被賊子硬生生的用陰毒功夫打死的!”

那姓元的青年泣不成聲,哭了一陣,突然止淚,伸袖子在眼中一抹,接着道:“不錯!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在‘天靜宮’中,俺這位徐師弟發見師父遺體驚叫出聲、招呼同門之時,我在‘三清殿’的老子像前見到一個青衣人影,匆匆向外走去。那人是一張長臉,面色青白,陰沉沉的不懷好意,正是剛才在茶館中動手的那個紫衣年輕人。哼,殺死我師父的就是這個馬臉狗賊!”

忠順王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個穿紫衣的青年高手當日出現在你師父被殺的天靜宮,今日又現身於城南茶館,還行兇打傷了趙旺等人。看來只要查出此人是誰,一切便好辦了。”

柴歡道:“王爺,這二位師侄所言,便是我朱師哥遭害的經過。本來我們並不知道,一向與朱師哥約定見面的那位僱主趙爺竟是王府的大總管。剛才是這位‘靈蛇劍’雷二俠告訴我們的。他聽說敝派一眾同門要為朱師兄報仇,誓殺狗賊,便跟小人說,王爺或許能幫得上忙。我等這才跟隨前來王府拜謁。草野匹夫,不速之客,打擾了王爺千歲,實是冒昧。”

說著抱拳唱喏。

雷春插口道:“王爺,是小人擅自作主,帶這三位‘燕青門’的好朋友來見您的。如有僭越之處,請王爺降罪。”

忠順王站起身來,將手一擺,含笑道:“柴老師乃是貴客,貴派門人大駕光降,小王面子不小。柴老師快請入座。至於雷師傅,何罪之有?天涯,過來,你便坐在我肩下。大家都坐下來,奉茶!”

葉天涯乍聽得忠順王直呼自己名字,親邀就座,愕然不解,呆得一呆,卻見他向自己使個眼色。一時間自也不便多問,便即依言入座。

忠順王、葉天涯、雷春與柴歡分賓主坐下,王官送上香茗。

寒暄數語。忠順王嘆了口氣,道:“柴老師,實不相瞞,小王確有一件十分刺手之事,一籌莫展。此番委派趙總管請令師兄朱掌門出手,亦是情非得已。只是想不到,朱掌門一時不察,竟致遭賊人所害。而趙總管因此也險些丟了性命。所謂‘人死不能復生’,三位還請節哀。”

柴歡抱拳道:“多謝王爺。”伸袖擦了擦眼,念及師兄,心中悲戚。元徐兩個後生垂手侍立在師叔身後,都是紅了眼睛,握緊了拳頭,滿臉悲憤之色。

忠順王問道:“不知朱掌門的遺體現在何處?”

柴歡道:“好教王爺得知,我師兄的棺木已運至濟南府,暫厝在大名湖畔的一座小廟之中。我們打算召齊門人之後,另行擇日安葬。”

忠順王喟然嘆道:“說將起來,朱掌門也是因小王而死,於情於理,還是讓小王稍效綿薄的為是。雷師傅,便由你替小王奔走,協助柴老師一起料理朱掌門的後事罷。一應喪葬和安家所需費用,皆由咱們府里帳房支出。”

雷春站起,躬身應道:“是,王爺。”

柴歡聽了這話,霍地站起,連連稱謝,感激涕零。

忠順王略一沉思,又道:“依小王之見,貴派當務之急,還是先將朱掌門入土為安的為是。至於向那個紫衣人報仇之事,須得從長計議。”

柴歡拱手道:“多謝王爺指點。小人這便回去安葬我師兄,待得一切料理停當,定當再來向王爺請安。”

忠順王微笑點頭,端起茶杯。

葉天涯瞧在眼裡,心道:“王爺倒是挺夠仁義的。常言說得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那位朱掌門不幸遇害,無論如何也怪罪不到王府頭上。王爺卻一力承擔,毫不推諉。”

柴歡等“燕青門”三人走後,忠順王引着葉天涯來到花園之中,嘆道:“算起來,自翰林院的一位才子、太學院的一位教授、王府中的一位王官三個文人,連同‘神偷’薛奎、‘沒本錢’耿南、‘碧眼豹子’莫十九三個武人,再加上這位‘燕青門’的朱掌門,一共死了七個人啦。”

頓了一頓,又道:“對了,還有趙旺。若是適才沒你出手相救,只怕也差不多啦。”

葉天涯皺眉道:“王爺,那件寶貝兒當真如此要緊?死了這麼多人,值不值得?”

忠順王仰天長嘆,緩緩的道:“十分百分,不,應是千分要緊,萬分值得!”

葉天涯默然,隔了半晌,才道:“那個紫衣高手不知道是不是王爺紙上所寫的當晚聽過‘粉菊花’唱曲的二三個客人之一?如果失竊之物在此人手裡,這件事可能與天香院戲班子無關。”

忠順王搖頭道:“這個人一直跟着去了穎州,怎能說與戲班子無關?”頓了一頓,又道:“天涯,情勢不明,兇險莫測,你莫要輕舉妄動。自明兒開始,定西候府里辦賀壽宴會,你去聽戲罷。為了穩妥起見,這件事還是徐圖後計。”

葉天涯想了想,道:“王爺,我心裡已有了些眉目。這件事情,我還是想按照自己的法子試試!”

這日申牌時分,葉天涯穿了一襲白衫,頭戴書生巾,腳登粉底鞋,右手拿了一柄摺扇,左手食指戴着個紅寶石戒指,腰帶上還掛了好大的一塊漢玉佩。優哉游哉,邁步走進韓家胡同外的那間茶館之中。

這次他仍是文士打扮,白衣飄飄,摺扇輕搖。只不過衣飾之富麗,遠甚於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