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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淙淙,歡快地在岩石上擊打着,發出“叮叮零零”清脆的聲音。被拍打起的一朵朵小浪花,彈起三寸高,落在一張慘白修長的俊臉上,惹得那人連聲咳嗽數聲。

“啊,好涼!”那人猛地坐起。正是楚門五公子——楚庄雲!

楚庄雲迷糊地搖了搖頭,覺得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嘗試着吸了一口真氣,只覺得小腹仍舊隱隱作痛,卻覺得沒有任何其他的異狀。楚庄雲慌亂的心情微微平靜了些。他盤起腿,兩腳背朝上,兩手放在腿上,兩手心也朝上,緩緩吐出一口氣,暗運周身內力。猛然間,楚庄雲只感到一陣噁心,覺得頭腦發暈,腹中翻江倒海——丹田內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

楚庄雲只覺得天旋地轉,自己好像又要暈過去了。心中忖道:不會的,肯定不會的。一定是我剛剛沒有能夠靜下心來。對,師傅告誡過我說:只有靜下心來,才能感受到真氣。

於是楚庄雲又按照龍城真人教的方式重新提起真氣,但丹田處仍舊是空蕩蕩的。

楚庄雲絕望地跌在地上,一時語塞。只覺得天地之間任何愁苦悲痛加在一起也不會使他這麼痛苦。楚庄雲從小就是個堅強的孩子,是一個即使雙親打罵,亦或是摔得頭破血流,也不會輕易落下一滴眼淚的孩子。

可在這個時候,楚庄雲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臉上兩行無助的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打濕了他的衣袖。

“嗯,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就這樣的……哭了?”楚庄雲苦笑一聲,揮袖拭去了淚漬。手放到腰間去摸索,令他有一點欣慰的是——光日輝月簫還在身上。楚庄雲順手抽了出來,握在手中仔細端詳,簫仍舊碧玉剔透,卻失去了原來在白晝應有的寒水瀧沙般地顏色。楚庄雲回想起師傅曾跟他說過:“庄雲,這光日輝月簫不是一般的普通玉簫。若是持簫者內力充沛,此簫在白晝之時便可煥發出幽月星辰之色,在黑夜時便可釋放出璀璨奪目的燦爛光輝!這也是這把簫名字的由來。反之,若是持簫者內力淺薄,說明他造詣尚淺,不足以駕馭光日輝月簫,因此它不會散發出任何顏色。”

“內力淺薄,造詣尚淺……內力淺薄,造詣尚淺?內力淺薄,造詣尚淺!”楚庄雲悲極反笑,從地上猛地坐了起來,撕心裂肺地仰天長嘯道:“當真是我‘內力淺薄,造詣尚淺’?哈,哈,哈……”聲音只在樹林近處反覆傳響,不一會兒後便斷絕了,楚庄雲終於承認自己的內力確實盡失了。楚庄雲胸中一口怨氣釋放不出去,揮起手中玉簫,一套“達摩劍法”揮舞的虎虎生威。楚庄雲心中一凜,微微改變手法,一套完整完美的“邯鄲六劍”、“崑崙十八盤”、“卧龍三十六式”等劍法呼之欲出,楚庄雲舞得行雲流水。楚庄雲在黑暗中找回一絲慰藉:外功招式倒是絲毫沒丟。

楚庄雲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禁再次陷入沉思:我現在該怎麼辦?繼續前進蕩寇嗎?不可能的事啊,我的外功雖然沒丟,但內功已然盡失,成了半個廢人,白虎骨已經夠受得了,後面的路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走下去……走下去吧,大不了追隨那個書生一齊赴黃泉。也是,人生苦短,王右軍也寫過:“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人生就是一場夢,起起跌跌,如波浪般大起大落,最終都得在奈何橋上將那孟婆湯一飲而盡,將前世功過一併忘卻。好不痛快!楚庄雲猛然抬起頭來,嘴角微微上揚,獃獃地望着前方不說話。

電光火石之間,楚庄雲腦海中浮現這樣一個畫面:宣府城內人心惶惶,大街集市上橫屍遍野,宣府變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死城。兇殘的蒙古人用箭矢和大砍刀毫不費力地打破了宣府的城門。三哥在血泊和無數具屍體中再也撐不下去,緩緩倒下。獰笑着的洪蒙成,流盡自己最後一滴血的三哥,慘絕人寰的蒙古士兵,呼兒喚女的宣府百姓……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楚庄雲像是被雷電擊中一樣,猛然抽搐一下。半晌,他又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大喊道:“不行!我死不足惜,只是苦了全宣府乃至全天下的百姓,我又怎麼能辜負聖上對我的期望?”

說著甩了甩袖子,自言自語道:“我一定要回去,要找到能夠治療鼠疫的藥師和草藥。”大步流星地向前跨了一步。

“且慢,臭小子就想這麼一走了之?”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在楚庄雲背後響起。

楚庄雲內心“咯噔”一下,猛然回頭,只見一位身着青衣,尖嘴猴腮的瘦高男子筆直的站在楚庄雲背後,冷冷地盯着楚庄雲。

楚庄雲也是“嘿嘿”冷笑,毫無怯意地望着那男子的眼睛,嘴角微微抖動,說道:“哦?庄雲倒要請教閣下的萬兒。”瘦高男子鼻子吭了吭氣,用一種金屬般刺耳的聲音說道:“哈,實話告訴你吧。我姓劉,單一個斗字。怎麼樣,怕了嗎?”

楚庄雲又是“嘿嘿嘿”一陣冷笑,然後故意使勁搖了搖頭,並大聲說道:“不認識。我認識很多姓劉的,河南百花門的老拳師劉心義啦,湖北天地門的掌門劉宇乾啦,陝西神醋拳的創始人劉文建啦……就是沒聽到過你劉斗的名字。”劉斗頓時大怒,喝道:“混賬東西,膽敢不認識我劉斗的堂堂大名。那你還在江湖上混什麼混?”話音剛落,劉斗動手便打,一記劈山掌法中的“泰山壓頂”朝楚庄雲的頂門罩去。“泰山壓頂”這招半實半虛,運用者須得完美地運用發揮自己的內力,才能將這招的效果發揮到極致。

楚庄雲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腳下移動着“大江東去”的步法,一舉越過劉斗,右手順勢疾點劉斗後背“命門”穴。劉斗身法笨拙,只覺得眼前楚庄雲如翩若驚鴻般一閃而過,隨後便覺得自己的脊柱上鑽心的痛。

劉斗又是怒喝一聲,慌忙跳開,暗自運了運真氣,卻發覺沒有任何異常,內心十分納悶,不知道楚庄雲在搞什麼鬼。他雖是粗人,但他也曉得:楚門老五的內力可謂舉世無雙,即使是殺人也從來不會見血,只會用暗勁折磨對方。但今天他劉斗竟然逃過一劫,真是命大。

劉斗不禁嘀咕了一句:“這臭小子到底在幹什麼?不會耍了什麼花招吧?”

楚庄雲也只是距離劉斗一段距離,不敢靠前害怕劉斗這種渾人突然偷襲。他內功已失,只憑外功精妙是無論如何也打敗不了劉斗的。楚庄雲右手剛剛被劉斗的內力反擊所傷,只覺得右腕上隱隱作痛。楚庄雲暗皺眉頭,心中忖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脫身,在這麼糾纏下去,等到他們援兵到來。我楚庄雲可就葬身這魑魅山裡了。嗯……這該如何是好呢?

兩人只是死死地盯着對方,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倒是楚庄雲先開口打破僵局:“劉斗,你是不感覺身上沒有什麼異樣?”然後故意將目光扭到別的地方去,以示不在乎的樣子。

劉斗心中盤算道:聽這臭小子這麼說,看來他還真是故意的了。當下斜眼觀察楚庄雲的神色,發現他根本就不屑一顧,心中更是深信不疑,惡狠狠地說道:“嚇,姓楚的臭小子。有種我們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用內力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楚庄雲卻仍是悠閑地看向別處,不置可否。劉斗更是心急如焚,提高了聲音的音量,說道:“沒想到楚門竟然會使用下三濫的手段,真是卑鄙無恥!”

楚庄雲心下暗喜,估摸着劉斗已經中計,便扭過頭來說道:“瞎喊什麼喊,不如這樣吧。我呢,敬你是條漢子,我也不為難了你。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我告訴你治療的方法,你放我走,如何?”

劉斗心中暗暗一驚,但隨即釋然,想都沒想就裝作大度的擺擺手,說道:“嗯,只要你肯告訴我解法,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楚庄雲只覺得暗暗好笑,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又裝作迫不得已而妥協道:“好吧。君子一言……”劉斗馬上接道:“快馬一鞭!”楚庄雲道:“好爽快!劉斗,你這‘病’不難治,只需每天辰巳之交躺在泥土中,全身除臉外都用泥土蓋住,三日之後,異毒自解。”劉斗思量道:聽這臭小子說得這麼神乎其神,八成錯不了了。當即點了點頭,說道:“好吧臭小子,這次算你運氣好。你走吧!”

楚庄雲微微一笑,腳下又操着“大江東去”的步法向前疾馳而去……留下自以為佔到便宜的劉斗呆在原地痴痴的發笑。

楚庄雲知道自己是順着這小溪漂流下來的,因此他沿着小溪一路狂奔。不多會兒,楚庄雲就覺得力不從心,不禁放慢了腳步,他暗自神傷道:唉,內力盡失後。連這麼點距離我都跑不動,我還有什麼用呢?眼睛裡不僅流露出悲哀的神色。連帶周圍的翠林幽竹也一併悲傷起來。

楚庄雲就這樣走走停停了一段時間,途中確實無人加以阻攔。夕陽的落日餘暉灑遍大地時,楚庄雲終於又望到一個熟悉的標誌——鐫刻着“白虎谷”的石碑。

楚庄雲暗自舒心,稍稍歇息一會兒,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幕幕,只覺得觸目驚心,彷彿從地獄深淵中重新爬回來一般。他暗自低吟道:“‘人生到處誰非客,得意江湖便是家’,可是我的‘家’呢?它到底又在哪裡?”

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年輕人,你這麼年輕,還能有什麼想不開的煩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