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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所有的杏仁酥都這麼合兒臣胃口的,早前御膳房也做過一回,兒臣吃着卻總覺得甜得發膩,後來才知道,這面啊都是母后親自和的,要放多少糖,也就母后心裡有數,而且杏仁也都是母后一顆一顆挑的。杏仁若是不好,便要用甜味來壓,有的時候自然就會甜過頭的。”蕭昌一邊吃一邊說道。

崇明帝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斂,吃罷了一塊兒,便是凈了手,端起茶水輕啜了兩口。

“父皇不吃了嗎?”蕭昌奇怪地看他一眼,往日里,父皇與他一般都是最喜歡這杏仁酥的,每每總要吃個三五塊兒才會歇口,今日這才一塊兒呢,就不吃了?

崇明帝淡淡一笑,“小十五喜歡便自個兒多吃些吧!父皇年紀大了,太醫專門說過,要讓父皇忌口,往後這甜的,怕是得少吃了。”

原來是這樣啊!蕭昌“哦”了一聲,沒再多想,低頭繼續專心吃他的杏仁酥去了。

崇明帝的目光卻是落在那盤杏仁酥上,一瞬幽沉,辨之不明。

夜色初降,鳳藻宮中遠了喧囂,在這初夏的夜裡顯得格外的寧靜。

內殿里,王皇后早已換下了白日里的華服,只着一身素白的寢衣,一頭鴉發簡單地挽了一個纂兒,坐在窗邊的羅漢榻上,就着昏黃的燭光,正在挑揀着面前的一小籮筐杏仁兒。

那些又大又飽滿的,都被挑出來,放在方几上的汝窯白瓷碟里,那碟中已經積了小半碟了,王皇后卻仍然低頭挑得甚為仔細。

如意一邊用銀剪子將燭花剪去,一邊很是心疼地對王皇后道,“娘娘,夜深了,要不明日再挑吧?仔細傷了眼睛。”

王皇后卻是頭也不抬地笑着道,“長夜無聊,左右也無事可做,倒還不如找點兒事做,正好可以打發時間。”

如意想着人家都說寡婦數豆,可這堂堂的六宮之主,旁人瞧着多麼的高高在上,可這日子,卻也未必就有多麼好過。如意想了想,嘆一聲道,“那要不......奴婢陪娘娘一起挑吧?”

“不用!”王皇后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陛下與昌兒就喜歡本宮做的杏仁酥,本宮每回做,見着他們父子吃得開心,心裡總是說不出的滿足。因而本宮每回做這杏仁酥,從材料的挑選開始便不想假手於人。”

如意語氣有些辛酸地道,“娘娘對陛下和十五殿下真好。”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不過是被這一聲聲的陛下、娘娘、殿下困住了,拋開這些,陛下是本宮的夫君,昌兒是本宮的孩兒,本宮身為妻子和母親,為他們做這些,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王皇后那把動聽的嗓音裡帶着徐柔的笑意,入耳只覺泠泠。

“奴婢只是有些心疼娘娘。娘娘明明一吃這杏仁便會起渾身的疹子,卻每每還要一顆一顆挑得這般仔細。”

“那又如何呢?本宮甘之如飴啊!”燈下看美人,王皇后一張柔美的面容上含着笑意,那一瞬的風情,真真是轉盼萬花羞落。

這皇宮佳麗三千,從不缺美人,可如皇后娘娘這般風姿,卻仍每每讓如意這些近身伺候的宮女都忍不住讚歎。當真是恍似天上仙,不是地上人。

如意嘆一聲,許是覺得不敢逼視,移開了眼,目光不經意往邊上一瞥,卻是驚得變了臉色,忙蹲身斂衽,深深拜下道,“陛下!”

王皇后聽得這一聲,也是一驚,下一瞬,連忙擱下手裡的杏仁,起身後朝着身後一福道,“臣妾參加陛下!”

“皇后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卻原是不知何時,崇明帝帶着徐公公沒有驚動旁人,就這樣悄無聲息進了內殿,也不知在她們身後站了多久,又將方才的事看了多久,將她們說的話聽去了多少。

王皇后依言起身,目光往崇明帝身後一瞥,落在那幾道鳳藻宮中伺候的內侍、宮女身上,語調徐緩帶笑,“陛下來了,怎麼也不讓人通稟?臣妾這般接駕,太過失禮了!”

崇明帝將她一打量,便也笑着勾唇道,“皇后哪兒的話,不是皇后說的嗎?除開這些陛下、娘娘的名頭,朕與皇后乃是夫妻,既是夫妻,便該以最尋常的面貌相見,又何來的失禮之說?”

果真是將她方才的話都聽去了。王皇后悄悄咬了咬下唇,一貫雍容沉靜的神色竟有了一瞬不安,“臣妾私下之言,失了體統,還請陛下恕罪。”

崇明帝目光幽沉地將她望着,片刻後,朝着她伸出手去,“來!”

王皇后微微斂眸,躊躇了一瞬,這才朝着崇明帝遞出手去。

崇明帝將她牽着,走到了羅漢榻前坐下,一邊望着她,一邊勾起唇角,“宛白,若非今日朕不告而來,只怕永遠聽不見你那一番心裡話了。更不會知道從前你做杏仁酥給朕和小十五吃,卻從來只坐在一旁看着我們吃,自個兒卻從不吃,原來並非你不喜歡吃甜食的緣故,而竟是你不能吃杏仁。”

宛白乃是王皇后的小字,這些年,甚少有人喚過,一時聽見,竟都有了一瞬的恍惚,好似沒有反應過來是叫她一般。

微乎其微地晃神後,她垂下頭,淡淡勾唇道,“些微小事,陛下何須放在心上。”

“小事宛白不曾對朕言明,那若是大事呢?宛白是否也會瞞着朕,不告訴朕?”崇明帝嘴角勾着,可笑意卻未入眼底,一雙幽深的眸子將王皇后緊緊盯住,顯見是話中有話。

王皇后一雙柔美的眼不閃不避,靜靜回視他,“臣妾自入宮之日起,便對陛下再無隱瞞,更未曾做過半件對不住陛下,對不住大梁江山之事,陛下若是不信臣妾,那臣妾也無話可說。”

崇明帝深深望着她,面沉如水,過了良久,他倏然一扯唇笑了,一手輕輕拍着她的手背道,“朕不過隨口一問,宛白何必這般認真?朕自然不會不信宛白,反去信那些無稽之談!”

王皇后淡淡一笑,並不言語。

崇明帝的目光卻已掃向了那張方几,“這杏仁要如何挑選?朕倒是半點兒不知,不如宛白教教朕可好?”

王皇后從善如流,一燈如豆中,帝後兩人一個教得專心,一個學得認真,一邊說著話,一邊挑起了杏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