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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紗帳搖晃。

白馬扶舟走路不是那麼穩,晃得時雍頭暈目眩。

“等等。”她掙扎一下,揪住白馬扶舟的手臂。

白馬扶舟低頭看着臂彎里的女子,一臉迷離的表情。時雍看一眼兩個人身上凌亂的衣裳、血跡還有白馬扶舟遍布傷痕的脖子和那張充滿了旖旎氣質的臉。

“你準備就這樣帶我出去?旁人問起,廠督大人如何交代?”

白馬扶舟腳步微頓,整個人有明顯的虛浮,連聲音都較平常更為啞沉。

“本督做事,何須向任何人交代?”

時雍不習慣被他這樣摟在懷裡說話,示意他鬆手。白馬扶舟卻彷彿沒有看到,挑了挑眉梢,並不依從。時雍無奈只能硬着頭皮以這樣的姿勢同他眼對眼的說話。

“皇城全是邪君的人,你不是他,如何知曉他有什麼布置?還有……你這幅模樣出去,當真沒有問題嗎?”

白馬扶舟眯起眼睛,突然退回兩步,猛地跌坐回床沿。

時雍被他這麼用力一顛,整個人跌坐在他的懷裡,好死不死蹭到一處又熱又尷尬的物什,脊背僵硬一下,翻身就要起。

“我眼下是不是很狼狽?”白馬扶舟突然抬眼看着她,將她勒在懷裡不許她動,目光熱得彷彿要把人燙化。

時雍不想討論這樣不合時宜的話題,故作鎮定。

“不會。這不是你的問題,九陽靈丹藥效極限,你能忍到如今已是不易……”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什麼,“你可知那賊人的解藥放在何處?我們或可先得解藥?你也是擅毒之人,難道就沒有辦法為自己解毒?”

“不行。”白馬扶舟摟緊她,身子往前一蹭,臉頰擱在時雍的肩膀,聲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虛淡,“服下解藥,我便不是我了……我便是靠着這藥力,靠着對你的執念才奪回身子的……”

時雍一懵。

“你容我想想——”白馬扶舟呼吸卻比方才更為凌亂,從時雍後頸撲來的熱意潮乎乎的,帶一點黏,令她汗毛微豎,不敢亂動。

空氣里似乎帶着一股奇異的氣息。

“不能坐以待斃。”白馬扶舟閉着眼靠着她,好半晌抬起頭,赤紅的眼睛裡,有一層淡淡的紅暈,“鏡子,你可帶了?”

時雍心裡微微一窒。

“你怎知鏡子在我處?”

白馬扶舟看着她懷疑的目光,不高興地沉下臉來,將她整個拉入懷裡,自上而下的眸光,彷彿籠罩一般,在她身上投下一個陰沉的暗影。

“你仍不信我?”

“……”

是的,不信。

可是時雍不方便說。

她抿了抿嘴,“我只是好奇。對邪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白馬扶舟壓下喉頭的腥甜,對她露出一個嗤笑。

“比你知道的更多……”

時雍表情一僵,白馬扶舟指尖掠過她的下巴,彷彿靠着汲取這一抹余暖來獲得呼吸一般,視線垂下來,透過她白皙纖弱的臉頰,嘴角勾出一抹可以稱之為邪氣的笑。

“我與他博弈了這麼久,他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不然,你以為六年前,我是憑什麼翦除他在朝中的黨羽,打亂他的計劃和布局的?”

他臉色又嚴肅了幾分,甚至帶出一絲冷笑。

“若非有我,這一場災難會提早六年,若非有我,這天下早已如他所願,顛倒混亂……”

沒有發生的事情,時雍不好去評判。

但對眼前的白馬扶舟她無法全然去相信。

“那你和他,如何博弈?”

見白馬扶舟臉色微變,她目光輕柔地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不是懷疑你,而是想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你?什麼時候是他?”

白馬扶舟眼底有一抹輕盪的波光。

他打量着時雍,那張艷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痕。

“喜歡你的那個,是我。利用你的那個,是他。”

時雍喉頭一梗,看着白馬扶舟眸底的火光,扯了扯嘴角。

“那待我發現,也晚了。再說了,喜歡不喜歡,都是可以偽裝的……”

白馬扶舟眉梢輕挑,“鏡子,你帶來了嗎?”

問題又繞了回來,時雍斷然搖頭,“沒有。那麼重要的東西,我怎會隨身攜帶?”

“那就難辦了。”

白馬扶舟陰涼的聲音里彷彿有什麼壓抑的情緒,幾乎是突然的,他摟着時雍重新站了起來。

“也罷,孤注一擲吧。”

……幾個侍衛站在院子里,已經等了許久。

他們先頭聽了祁林的吩咐走出了殿外,離得遠了些。可是屋子裡這麼久沒有動靜,他們又有點怕。安靜得可怕。他們是督主派來看守那個女人的,督主再三叮囑說那個女人十分重要,萬萬不可脫離視線之外,這麼久不見動靜,祁林又跟阮嬌嬌那個妖精走了,他們覺得不對勁兒,心裡慌。

因此,白馬扶舟抱着時雍走出去,迎接他們的就是一群人的目光。

白馬扶舟眉頭一沉。

幾個侍衛齊齊跪了下去。

“督主饒命。”

白馬扶舟挑眉,“本督沒說要你們的命。退下!”

幾個侍衛鬆了口氣,謝恩起身,站到一旁,視線里都有疑惑。

眼前的白馬扶舟顯然是與平常不同的。懷裡抱着一個女人,衣裳上染了點點血跡,脖子上有傷痕,最主要的是他的臉、他的眉、他的眼,他艷紅的唇,無一處不散發著魅艷的氣息,就好像……

剛剛經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歡好,但仍未滿足,亟待回去行房一般……

廠督不是好色的人,從來淡定沉靜,怎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最緊要的是……他不是個太監么?難不成孽根未凈,當真可以?

侍衛們心下懷疑,無人敢問。

……

長長的宮牆甬道,白馬扶舟抱着時雍緩慢而行。

一路走來,碰上的人,無不蹲身問安,沒有人會抬頭仔細盯着兩個人看。

時雍頭靠在白馬扶舟肩膀上,心卻跳得極快。

“我們從哪裡出去?”

“現在不出去。”白馬扶舟冷靜的說。

時雍身子一動,朝他看來。

白馬扶舟垂眸與她對視,“我就這麼放你走,會令人懷疑。”

時雍道:“你不是說無人敢置喙你的決定?”

冷笑一聲,她又道:“等下邪君醒來,我可就走不了了。你是準備在白馬扶舟和邪君之間隨意切換,把我當傻子一樣糊弄嗎?”

白馬扶舟冷冽地看她一眼,那眼裡陰涼的厲光,好像會吃人的千年老妖。

“不信我。那你大可放手一搏,看出不出得了這座皇城!”

他火氣十分大,一點就着。時雍瞥一眼他通紅的臉頰,猜他是忍得難受才會這般,語氣柔軟了幾分。

“我是怕夜長夢多。你身上還有邪毒……”

時雍看他加快步子,並不回答,遲疑一下又道:“你看這樣如何?我挾持你出宮?我就不信,有你在我手上,城門敢不放人。只要出了城,我有辦法為你祛毒……即便祛毒後,邪君再歸來,我們也制服得了他。”

“他們敢——不放人。”白馬扶舟冷笑一聲,又盯着她道:“更何況,往後你又怎知何時是我,何時是他?你們又會如何對付……有可能是他的我?有可能是我的他?”

時雍頓了頓,一時竟無言以對。

“那將會是另一個輪迴。”白馬扶舟彷彿是咬着牙說出的這句話,惡狠狠的,語氣里彷彿夾雜着一絲血腥和猙獰的味道。

“這一次,須得斷個乾淨才好。”

如何斷得乾淨?

時雍看着他,沒有出聲。

這時,耳邊忽然嘩啦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拉開。

時雍側頭,就看到祁林的臉。

朱漆的紅牆下,一抹慘淡的光線打在他臉上,陰惻惻的。

他提着腰刀慢慢走過來,目光古怪得瘮人。

站在白馬扶舟的面前,他沒有像往常那般恭敬地行禮,而是定定望着他道:

“督主,你要去哪裡?”

這一聲平靜而淡然,卻差點把時雍耳膜炸裂。

祁林,居然會說話?

他不是個啞巴嗎?

與時雍的震驚不同,白馬扶舟只略略地詫異一瞬,便鎮定下來,輕描淡寫地一笑。

“你騙了本督這麼久,為何不繼續騙下去?”

祁林看着他,眼底是一簇幽暗的火光,嘴角隱隱浮出嘲弄的笑意。

“誰讓你拎不清狀況?哼!本想讓你盡享艷福,你卻不知好歹,非要與我作對!”

這聲音是祁林的,可他的表情、動作、語氣,在面對白馬扶舟時的從容自若,卻有一種令時雍脊背發寒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