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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寂靜無聲,時雍低垂着頭,口念“阿彌陀佛”劃開了第一刀。

實際證明,時雍是執刀取物最合適的人選。

她沒有破壞道常和尚原本的位置,甚至連身體的姿態都不曾改變,只是讓兩個錦衣衛一左一右扶好道常法身,便很快取出了腹中之物。

時雍熟悉人體結構,下刀不偏不倚,沒有傷及他處。

沒有想到最先取出來的全是藥材,最後才在一個角色里摸到一個細條的鐵器。

這和尚死前曾多日辟穀,不吃不喝,只狂吞防腐藥材。

為了保存法身,也是受了老罪了。

時雍依照事先對覺遠的承諾,將藥材推回去,又在蒲團基座和石壁下方找出許多用以防腐的藥材,塞入道常的腹中,然後拿了針錢,細細縫合回去,再為他穿好僧衣披上袈裟,這才抬頭看向道常的臉。

“法師,多有得罪。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你原諒則個。”

對這個道常和尚,時雍是有惱,也有些隱隱的懼。

對奉天殿上聽來的故事,時雍半信半疑。但是,不論如何,這個和尚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她和趙胤的命運,讓他們蹉跎了這麼多年。

對這種有本事的人,還是勿要得罪為好。

哪怕他已經死了。

因此,時雍又雙手合十,對道常法身拜了拜,這才將那個鐵器放到謝放攤開的手上。

“取開看看。”

……

鐵器並不好啟開,這是一個精緻的魯班鎖。

謝放一頭霧水地看了半晌,不得其法,只能求助地看着覺遠。

“大師。”

覺遠還盤跪在地,敲着木魚念着經,彷彿沉浸其中……

趙胤看他一眼,從謝放手上接地那鐵器,端詳片刻,也不知怎麼擺弄的,幾個旋轉扭動,只聽得輕微的“嚓”了一聲。

鐵器開了。

趙胤道:“風燈。”

謝放屏緊呼吸將風燈拎近,時雍也湊近了些許。

趙胤平靜從鐵器里抽出了一張用油紙包裹的書信,慢慢展開……

風燈忽地閃爍,眾人猛地色變。

那是一張明黃色的紙。

紙上,有陳舊的壓痕和斑駁的印跡,卻無一個字。

但是在頁末,卻明晃晃地蓋着兩個印鑒。

一個是大晏璽寶,一個是永祿帝私印。

千辛萬苦找到的東西是空白的。時雍和趙胤想了各種辦法,想讓書信還原,都沒有結果。

回到慶壽寺的禪房,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趙胤派了人速往京城傳信,自己帶着時雍在慶壽寺借宿今晚。

從山上回來,他神色便格外肅冷,少有說話。

時雍觀察着他的表情,心知他的失望。

不是能不能做皇子,能是他的親生父親留存於世,唯一一個可以證明他身世的東西,居然毀了。

心底的空洞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填滿,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不說話,時雍也不說話。

他拿着那封無字的明黃字張反覆觀看,時雍就默默陪着他看。

夜燈悠悠,山風峭冷。

不知過了多久,突聽趙胤一聲低喚。

“阿拾。”

時雍抬頭,看着男人孤冷的側顏,嗯一聲。

“我在。”

趙胤眯起雙眼,又在她面前展開那張陳舊斑駁的紙。

“覺遠說,先帝以血為書,不耐保存。年代久遠,血跡褪色,這才變成無字之書。可為何,印鑒卻這般鮮紅?半分無損?”

時雍皺眉想了一下。

“印泥用料更為講究,以硃砂八寶等物調製而成,色澤穩定,不易褪色。”

她知道趙胤不願意聽這個真相。

然而,實事就是,血液確實不如印泥容易保存。

年深日久,褪色是大概率的事情。

“侯爺!”時雍看着他緊擰的峰眉,伸出指頭摁了摁,想要為他展平,卻換來他更為嚴肅的一眼。

“不。並非如此。”

時雍微怔。

手停在他面前,半晌,徐徐落下,搭在他肩膀上,人也站到他的背後,不緊不慢地為他按捏揉弄,聲音溫柔而低淺。

“侯爺可有什麼想法?”

趙胤抬手按住她的手背,將她拉到面前,認真看着她道:“你我都能明白的事情,先帝豈會不知?”

時雍一愣。

趙胤嘴角微抿,一雙幽深的眸子自然地眯起,表情說不出的嚴肅,一番話說得也比尋常更為認真。

“以血着書,是為莊重。可先帝如此精明的人,豈會不知血跡不易保存?輕易就將它交付給道常?”

時雍思忖片刻,略略點頭,“你是說,此中有詐?”

趙胤冷冷道:“覺遠只知有此物,卻不曾親眼得見血書。換言之,看過血書的人,只有先帝和道常二人。”

時雍嗯聲:“書中內容無法證實。”

趙胤沉吟一下,語氣幽幽地道:“你不了解先帝的為人。我常陪他下棋,個中精妙難以言語。下一步,必看七步。血書一事,交代給道常,又傳於道常之徒,再蓋其印鑒,只為證明一事。”

時雍恍然大悟,“為證明此事真實非虛。”

趙胤道:“阿拾說言極是。”

換而言之,這個無書血書的存在,只是先帝為了證明覺遠所言非虛罷了。

趙胤眉目忽地黯然。

“難道,他什麼都沒有留下。”

沒有留下一字,沒有對他的身世有所交代。

時雍看着他的身影投到牆上,被拉出的長長的剪影,皺眉道:“不會的。他寫準備這個血書,就一定會有東西留下來。”

趙胤抬頭,燈光里的雙眼,赤紅一片。

“是嗎?”

時雍點頭,是安慰,也是給趙胤一個希望。

“會有的。你不是都說了么?先帝為人十分謹慎。他肯定怕有人利用他留下的血書遺旨做文章,鬧得雞犬不寧,大晏動蕩,那樣便有違初衷了不是?”

趙胤抬起手來,用力摁了摁眉心。

“你這女子,巧舌如簧。”

時雍笑道:“侯爺你想想,半山、龐淞,還有旁的什麼人,即便不知道先帝和道常密談的內容,卻都對此事十分了解。也就是說,道常的慶壽寺自始至終都是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的。你若是先帝你會怎麼做?一個擺在明面上的秘密,完全有可能只是誘餌,是擋箭牌。只是先帝用來勾引各路牛鬼蛇神的東西罷了。英明如他,怎會這麼容易讓人找到?”

見趙胤仍是不動彈,時雍推了推他。

“你父親是在考驗你呢。”

趙胤緩緩握緊她的手,長長一嘆。

這夜的慶壽寺,靜悄悄一片。

祭禮焚燃的香灰,已然冷卻,在深夜時,被冷見捲起漫天飛舞。

……

次日帶着殘書回京,甲一在無乩館等着趙胤。

父子二人相見,定有要事說。

時雍看了看甲一那張萬年無情的冷臉,懂事地請了安,便要告退。

不料,甲一卻突然扭頭,“你留下來吧。”

時雍微怔,看向趙胤,點他朝自己點頭,遂即笑容盈盈地朝甲一福身。

“是。父親大人。”

甲一被這聲“父親大人”弄得有些不自在,低低哼一聲,轉身邁入正堂。

“你們兩個都進來。”

時雍直起身,沒有動彈,示意趙胤先走。趙胤卻沒有言語,朝她伸出手來。

時雍莞爾,將手落在他掌心,由他牽着走了進去。

甲一坐在上首,手上端着剛沏好的熱茶,看着手牽手進來的兩人,手臂僵硬,突然不知該如何言語。

趙胤也不答話,安置時雍坐下,自己也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

這是時雍見過的最有意思又最沒意思的父子對話。

若不是證實了趙胤的身份,說他是甲一的親生兒子時雍也是信的。兩個一模一樣的冷漠,沒有父慈子孝,只有不拐彎抹角。

甲一問了去慶壽寺的經過,趙胤又向甲一核實了覺遠的話中真假。

樁樁件件的事情,大體與覺遠所說無二。甲一嘴裡的真相,與覺遠一般無二。因為他同覺遠一樣,是當年跟在先帝身邊的人,就連聽來的話,也是一模一樣。

接下來,便只剩下一個問題。

“你可要恢復皇子身份?”

------題外話------

晚安啊,姐妹~~

千萬不要問我為什麼要寫這麼狗血的情節。

因為我肯定會回答,這並不狗血……(捂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