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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光启二十二年,蝗灾旱涝,田地欠收,南边闹瘟疫,北边的兀良汗人又蠢蠢欲动,三不五时的扰边滋事。

大晏朝在平静了三十九个年头后,陷入了前往未有的灾难之中。

京师人心惶惶,有钱的囤粮囤物,没钱的卖儿卖女。

茶楼酒肆里谈论最多的,除了女魔头时雍的风流逸事,便是兀良汗王巴图到底会不会举兵南下。

国朝局势紧张,对普通百姓来说,更担忧的是生计。

阿拾的父亲宋长贵是个仵作,同操贱业,家境本不宽裕,到了灾荒年更加难熬。后娘王氏刻薄泼辣,成日里琢磨怎么把阿拾卖个好价钱。

过了年,阿拾就十八了。

有一个做仵作的爹,又成了稳婆的徒弟,成日里市井闺阁男人堆儿里来去,人人都嫌她晦气,眼看着拖成了老姑娘也没人愿意结亲。

“要我说,聋的哑的瞎的瘸的跛的做小妾做续弦都成,只要彩礼厚就把她嫁了,免得在家吃白饭。”

时雍迈进院子,就听到王氏在和宋老太说话。

看了她,王氏拉着个脸就高声训骂。

“大清早出门,天黑才落屋,小贱蹄子你知不知羞?你不想嫁人,你妹妹阿香还要嫁人呢。”

“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不急着相看郎君,成日疯疯癫癫往凶案上跑,拎一条胳膊、夹一颗脑袋还能吃能睡,你怕不是无常投的生?”

“我看你比你那傻子娘更要蠢上几分。还等谢家小郎呢?人家被广武侯府看上了,你给人家侯府小姐提鞋都不配,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王氏和宋老太一人一句,数落不停。

时雍瞧乐了。

看阿拾这个极品后娘,再看看宋家这破落院子,怎么也不像是和锦衣卫赵胤有关系的人呀?

赵胤到底约她干什么呢?

时雍懒洋洋看了王氏一眼,一言不发往房里走。

“这小畜生是要气死我哇?”

王氏看到继女这张俏丽的脸蛋儿就想到宋长贵心心念念的前妻,一时火冒三丈,顺手捞过檐下的一根干柴,劈头盖脸朝时雍打过去。

“老娘今儿不教会你什么叫羞耻,就不姓王。打不死你我!”

背后棍棒敲来,时雍不闪不躲,转身将王氏手腕攥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近手不听使唤,它自个儿成精了?”

王氏一愣。

她不明白阿拾说的什么鬼话,但阿拾长得跟个弱鸡仔儿似的,胆子又小,哪来的狗胆这么跟她说话?

王氏脸色变了变,转念又威风起来。

“小畜生,我是给你脸了吗?你翅膀硬了……啊!”

伴随着王氏一声惨叫,她被时雍重重丢了出去。

砰!时雍合上门,将王氏的哭嚎声关在门外,不管不顾地翻找起来。

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桌,一条板凳,一口破旧的木箱,窄小潮湿的房间里再无其他。

木箱上满是被蛀空的虫眼,里面几件女孩子的衣服,大多素淡破旧,打了补丁,洗得没了颜色。

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胭脂水粉了。

这样怎么去见赵胤?

时雍什么都可以容忍,不容许自己不美。

她挑出一件稍微整齐的衣裳,去灶房烧了水拎到房里,擦洗着身子,半眯着眼满是叹。

从时雍到阿拾,她这穿越条件明显更差了。

好在阿拾长得不错。

虽然手有厚茧,面容憔悴,但粗衣棉布下的身子像一颗剥了壳的煮鸡蛋,白嫩嫩的。腰窝处,一粒鲜艳欲滴的小红痣竟有几分妖娆,像她。

也罢。

阿拾就阿拾吧。

十八岁的“老姑娘”阿拾,在二十八岁的时雍看来,真是个鲜嫩嫩的小姑娘呀。

“不得了,水洗巷出事了!”

“张捕快家,被灭了满门!”

时雍还在洗澡,就传来王氏的惊叫。

“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大半日不见张捕快去当差,衙门里派人去问,这才发现死家里了。”

“老天爷,一家九口,一个不留。哪个天杀的这么歹毒啊。”

王氏和宋老太几个妇人挤在院门口,说得惊悚又恐怖。很快,人群越聚越多,都是来找王氏打听情况的。她男人是衙门里的仵作,这种事情比别人知晓更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时雍在屋里听得迷迷瞪瞪,光着身子起来穿衣服,冷风一吹,脑子一个激灵,嗡声阵阵,便生出了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来——

她昨晚死在诏狱,醒过来就托生到了阿拾的身上。

当时,阿拾的尸体就飘在水洗巷张捕快家后门的池塘里。

时雍从池塘爬起来时,没有多想,对阿拾的过往,一知半解。更不知道,阿拾和张家小姐张芸儿是闺中姐妹。

如今一幕幕关于阿拾和张芸儿的画面入脑,她一身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

阿拾死了。

张芸儿也死了。

张家九口全死了。

阿拾昨夜就在凶案现场,是死者之一。

而她这个借尸还魂的人,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阿拾的死,她的死,有没有什么渊源?

时雍突然头皮发麻,四肢冰冷,匆匆套好衣服出门。

不料刚走出宋家胡同,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谢再衡。

“阿拾。”

谢再衡是顺天府有名的风流才子,一身青衣直裰衬着清俊的脸,儒雅温润,风度翩翩,看来是好事将近了,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来,我有事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