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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磯夜間,明月高懸,清輝兀自灑下,驚濤聲更甚。

行在前面的蘇管事一群人早已休息,估計也是知道今夜是個渡劫日,連篝火都沒生,蘇管事更是隔三差五便不放心的起身,在營地周圍巡視一番,如釋重負再度息下。

徐江南和衛澈倒是控着火候,眼見周圍人都安然熟睡過去。徐江南坐在火堆面前將包裹在劍匣上的抹布扯下,一圈一圈系在手心處,最後一段系了個死結。

衛澈則是起身走到對面靠着樹榦熟睡過去的林憶蓮面前,看了幾眼她精巧的鼻子,解下身上長衫,輕輕覆蓋上去。

徐江南有些驚奇,輕聲問道:“玩真的了?”

衛澈先是頓了頓,隨即低聲回應:“捨不得衣服,套不到姑娘。”

徐江南滿臉鄙視,呸了一聲當做回應。

衛澈則是視若無睹,低頭看了看只有些許火花的殘堆,徐江南點頭示意。

兩人極為默契的滅火躺下,徐江南枕着劍匣,不敢睡去,那些山賊的數量不明,總歸有些不踏實。

衛澈則是不知道想着什麼,躺着看天上皎潔的月亮,手指摩挲着懷裡的珠子。那是這位林姑娘送的,他與她說自己原本是位家境殷實的公子哥,念過幾年書,只是沒取得秀才功名,又家道中落,無奈之下才做了這流浪的俠客。可又誰知,人家姑娘二話不說,便從秀囊里拿出這並不值錢的珠子,塞到他手裡。若是往常,他根本就不正眼一看,比這品質好的,他不知道見了多少。只是那會拿在手裡,萬兩重啊。

摩挲了一陣,夜色漸濃,瞧不清神色的衛澈也假意寐去。

蟲鳴作響,樹葉簌簌。也不知過了多久,樹林深處黑影斑動,入了五品的徐江南第一時間便醒了過來,正想推醒衛澈,卻見着衛澈眼眸清明,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繼續不動聲色。

林間微風拂動,很是清爽,蘇管事那邊的營地一片噤聲,想必都睡熟過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動靜沒了。徐江南正想起身,忽然之間,便聞到一股清香異味,只覺得眉目低沉,睡意在一瞬間襲來。

“別睡,用舌頭頂着藥丸。”伴隨着衛澈的言語,一顆不知面貌的藥丸入口,一股清涼入腦,原本的睡意也都盡數散去。

再過些許時分,林間陰暗處出現十來名佩刀佩劍的蒙面人,像是操練過一般,三五人用繩子綁人,三五人去抬貨物,熟門熟路,分工明確。

在這期間,一熟睡壯漢約莫是覺得這個姿勢不舒坦,翻了個身子,嚇了面前黑影一跳,作勢便要拔劍刺下去。

“三子,住手,我們只拿財不傷命你忘了?”站在人群中央指揮的男子提手按住作勢要刺的消瘦身影,沉聲道:“我們只拿這些狗-娘養的財物,傷命那不和他們一個德行了?”聲音蒼老,像個老頭。

似乎聽了許多次這樣的道理句子,被稱做三子的消瘦男子憤恨收手離開,嘟囔一句:“這他娘的當個山盜也這麼窩囊,難怪被劉老兒佔了底盤都不還手。”

“嘖嘖,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祟作案。”衛澈聲音裊裊,從樹上一躍而下,約莫是覺得現在好像也不算光天化日,尷尬一笑,又繼續說道。“聖人可是說,竊人財物便是盜,不傷命就不算賊了?”

聽見聲音嚇了一跳的頭人聞聲瞧見孤身跳下的衛澈,鎮定住身神,文縐縐的試探道:“還請閣下勿要多管閑事。”說完,還用手中劍比划了幾下。

衛澈瞧見這樣的唬人的花把式,只覺得好笑,挑釁道:“喲喲喲,本公子還真不是嚇大的,這事你爺爺今個兒還就管定了。”說出“爺爺”二字的衛澈瞬間覺得通體舒暢,似乎明白那些當初劫他的山盜為何一句話不離這二字,感概到還是有恃無恐的時候說出來才爽快。

蒙面頭人還未說話,身後的小兵小將反而按捺不住叫喊着想要上前拚命。頭人先擺手壓制住手下聲音,接着一咬牙,拎着劍便衝上前去。

衛澈眼眸一眯,不見任何動作,待蒙面頭人還有四五步距離的時候,手腕一擺,腰間銀光一閃,眾人眼前一亮。一柄軟劍便架在頭人脖子上,其餘山盜見狀倒吸了口涼氣,全部靜聲不敢說話。

衛澈邪魅一笑,說道:“別動哦,爺爺的劍可不講道理。找大和尚開過光,殺人都不漲罪孽的。”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想去摘頭人的蒙面黑巾。

“別動!把劍放下。“聲音輕輕,但清脆熟悉,儼然就是林憶蓮林姑娘,也不知她什麼時候醒來,一把匕首隔着衣服貼到衛澈腰間,又咬了咬纖細嘴唇,聲音顫抖。”放他們走。“

衛澈面色平靜,看不出零星半丁傷心驚訝,經過金陵那茬之後,對於這種事並沒有太多波瀾。哪有一貌美的女子能孤身在外,青尾不但能追蹤,還能送信啊。林憶蓮分明就是潛入在商隊的內應,打探消息,用青尾傳遞出去,伺機內應。

一下子想透徹了所有的衛澈,無奈地笑了笑。將手收了回來,哐當一聲,軟劍脫手落在地上。

眼見頭人脫困,那伙山盜便猖狂叫囂道:“大小姐,綁了他,看他還如何猖狂。”

林憶蓮也不知哪裡來的火氣,嬌斥道:“閉嘴!“一夥賊人不知道怎麼又惹到了脾氣甚好的大小姐,你看我,我看你,訕訕不語,又遁入沉默。她正想吩咐人將財物抬走。頸見一痛,便昏倒過去。

徐江南從她背後慢慢現身出來,瞥了一眼衛澈輕聲道:“你來處置吧。”說完又望了一圈這伙不傷命的山盜,便牽馬先行離開。

其實徐江南早就有點懷疑這位林姑娘。只是那次見到她的笑容,又覺得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了,不過今夜卻還是提防了一下。開始看見衛澈出手,他就沒急着現身,等着林憶蓮出手,他這才黃雀在後。

衛澈拾起地上的軟劍,嗖的一聲收回腰間,往山賊面前走去。一眾山賊見此情景都不知所措,卻也沒有勇氣上前一拼。只見衛澈走到財物旁邊,拍了拍箱子,轉身對頭人說道:“這裡大概有九箱,你們拿走四箱便好。”說完之後,一眾山賊還是獃滯狀態,衛澈也不管,走到頭人身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山賊頭人面色古怪,但瞧着天快亮了,也是回過神來,吩咐人將財物搬走,又吩咐人將暈倒在地的林憶蓮扶進山林,帶有深意的看了衛澈一眼,便消失不見。

衛澈對頭人的眼神視而不見,眼不紅心不跳,彷彿這事不是他做的一般,朝徐江南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

燕子磯深山處。

林憶蓮徐徐醒來,覺得頸間一陣痛楚,便伸手揉揉。繼而見到在旁邊蹲守的周涌等人驚喜道:“周叔。”

林憶蓮口裡的周叔,便是昨夜的山盜頭人

面貌大約五十左右,鬍渣滿臉的山盜頭人聲音蒼老嗯了一聲。隨即又朝眾人看了看,驅散旁人說道:“散了吧,小姐沒事了,醒過來了。”

等到一干人等歡喜離開,林憶蓮這才柔聲問道:“周叔,這怎麼回事,昨夜不是?”

周涌面色古怪,反問道:“這得問你自己啊!”

林憶蓮不知其意,喃喃自語:“我?”

周涌打趣道:“對啊,那位拿軟劍的公子放的我們,還准許拿了一半貨物。他還說那件外衫送你了。”

林憶蓮啊了一聲,面色緋紅,嘀咕道:“那破衣也好意思拿出手。”

周涌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埋怨,笑道:“他還說,過些時日,他會上山,如果衣衫沒破他就要娶你進門,如果破了他就要搶你當壓寨夫人。”

林憶蓮面紅似血,咬牙切齒,卻勾心歡喜。

周涌瞧了瞧林憶蓮的小女兒作態,起身搖搖頭語重心長道;“負心多是讀書人,雖然他看起來還不壞,但你們私定終身卻還是早了點。”

林憶蓮面頰羞得都快滴出水來了,趕緊將周涌推了出去。嬌羞道:“叔,快出去,別說啦。”

周涌也是疼愛這個從小被拾取上山的小姑娘,見狀笑道:“好好好,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等到周涌離開,林憶蓮返身拿起那破敗衣衫,摩娑着衣衫上的破洞,卻無緣無故嗤笑出聲來,嬌哼一聲。“算你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