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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月和魏青山並未立即出府,而是入了趟劍閣,鄭白宜笑容可掬,尤其是見到魏青山之後,他對這位劍意凜然的老劍客也是印象深刻,不過這老劍客的說法也只是在江湖裡,在他面前,真是不夠格,而且他能記住魏青山不是因為他當年的出采劍意,而是魏青山入劍閣之後只在上下樓層呆了四天不到,其餘時間便是陪他們喝酒,算是不務正業,古今入閣第一人,猶為好奇,開始還當這老劍客是看中他二人的劍意,最後得知是因為不識字,到了金庫卻無法搬走,望魚興嘆,難免小小驚愕,啞然失笑。

半旬之後,鄭白宜對魏青山也有不小好感,一個是他的洒脫,惱悶了幾日便拋卻開去,臨淵不羨魚的闊達心境不是作偽,他本有心也教上幾手,但這個還是得憑機緣,畢竟魏青山不提,他不會畫蛇添足將想法說出來,雖說不是熱臉湊到冷屁股上,但就算是熱屁股,那也不像話,好人不是這麼當的,就這麼一人不提,一人不說,這事便也成了結果。

鄭白宜對於衛家發生的那些點滴,他想知道的都能知道,不想知道的便也不知道,當初徐江南出閣之日,瞧着那兩人的面色,他就能自覺將空間給騰出來,自然就能猜到七八分,如今這二人上門,衛澈這位新晉家主就算再是忙碌,也該上來陪同,當下卻不見身影,而衛月這個傻閨女若是以衛家身份過來,自然是走在魏青山前頭,如今卻安靜跟在後面,鄭白宜瞭然於心,雖沒點明,卻也是唏噓暗嘆,能看到個**不離十。

魏青山帶着衛月來劍閣,說到底是有些遲暮的心思作祟,衛秦駕鶴西去,他雖然沒有太多表現,但知道當下那些個老朋友走一個是一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是自己,兩位劍閣內的老神仙,算是前輩,早年過來,精湛招式沒有偷學過,但就在他按圖索驥之時,鄭白宜點解之功還是有的,再者之前徐江南桃木劍內那道凌天劍氣,他不用猜也知道是這兩位老前輩的手筆,能一舉破障踩到九品門欄,大半機緣,大半也是福分,過來見一面不為過。

衛月心情不好,便沒開腔,而魏青山瞥了眼空曠的二層,有些好奇另外一位劍道老前輩,在他對於劍閣最為深刻的印象當中,這兩位老前輩算是形影不離,從未有過只見一人的形影單只,以前的時候不太懂,後來被東方老道士扔到深山之後才明白,晚上月光清掃天下,周邊無人的孤寂才是最能啃噬人心的,所以後來東方越時常過來與他喝酒,他不但消了這仇怨,反而是與之結交,這份東西至關重要,他僅僅是十多年的孤寂就覺得如同跗骨之蛆,這兩位動輒成千上萬年,那種感覺體會過之後,想都不敢想,就算不死,也能被逼得瘋了過去。

鄭白宜看了眼魏青山的神情,便知道他想到了哪裡,輕輕笑道:“先隨意坐吧,他在上面,等會下來。”

魏青山領着衛月笑着坐下,鄭白宜話語中的文章他也知道,也是詫異,當年他入劍閣,上樓的時候,這二人可是沒有動過半點身子,如今卻是一人上樓,還有就是什麼時候劍閣能進的如此輕鬆?當年他能入劍閣一趟那是恰巧與衛秦相識,算是八品之間的一見如故,跟徐江南和衛澈的臭味相投不一樣,可即便如此當後來他帶着點滴痴心說要入劍閣,衛秦斟酌半天點頭之後,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像當初從李閑秋那裡首次聽說徐江南會入劍閣一樣,他一直覺得只是李閑秋說出來黃粱夢話,直到見了衛澈才明白李閑秋的底氣所在。

今日又是一人入劍閣,而且還是一位神仙人物的前輩陪同,魏青山就算不去多想,但好奇心還是有。

魏青山當初也沒有將這二人當做前輩一樣對待,不然自是會低下姿態請教一般,而不是無高下之別的喝酒縱歌,龍有逆鱗,人有傲氣,魏青山就是覺得自己的劍道如一,別人的再是花團錦簇,他也是欣賞居多,所以之前上劍閣早覺察到鄭白宜和崔衡天的通天道行,他也沒有開過腔調。

魏青山坐下之後朝着鄭白宜一拱手,然後說道:“魏某替孽徒謝過前輩。”

鄭白宜捋了捋白須,早之前魏青山那番護短的豪言壯語,他怎麼會不知道,想來之前入閣幾人似乎都是跟那小子有些不菲的關係,不過當下對於徐江南的那份香火情分,他不會說出來,只是擺了擺手,朝着站在魏青山背後的衛月一笑說道:“能出城這是他的本事。”

魏青山疑惑的看了一眼已經沉默了數日的傻閨女,心下暗嘆,然後喝着酒,等另外一位前輩下來,說上幾句客套話,他也要帶人離開了,如今衛城耳目眾多,就算他放了話語出去,就不擔保沒人敢找他麻煩,至少那位扛刀的老刀客會來找他,雖說有着知命修為,他倒是不怕事,但總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還要顧着位傻閨女,萬事總得三思。再者又說,既然來了西蜀道,不妨在繞遠點,去青城山看看,東方越是死是活,他總得要問個明白心裡才會舒坦。

二人皆是藏着心事,一口接一口心照不宣的喝酒,衛月站在背後,也沒說話,也沒人覺得氣氛尷尬,盞茶功夫之後,踩着木梯吱呀吱呀下樓的聲音漸次響起,魏青山饒有興趣的望着樓道,不過等到人下來之後,倒是有些意料中的失望,沒瞧到這次入閣的人是誰。

不過崔衡天見到魏青山之後,依舊是那副死魚臉色,直到看到了衛月,面容這才緩和些許,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魏青山雖說越了次龍門後與崔衡天同是九品,可無形之中卻是覺得自己在這二人面前依舊不夠看,那夜對着知命境界的梁老刀客,他還能出劍,可對着這名不惑境界不知道是哪年江湖裡的前輩人士,他卻是如對滄海,尤其是那夜見到青城山不見人多年的師叔祖飛蛾撲火,魂飛天外不算慘,生死道滅才是凄涼,這種手段太過狠心。

不過對於那位青城山的師叔祖,魏青山不說,但或多或少有些敬意,故意將戰場拔高千里上九霄,估摸知道出手不收力,怕殃及衛城無辜,可即便是這樣,天上的異彩不斷,雲霧翻騰,魏青山瞧不清狀況但也能猜測到當時的激烈程度,尤其是最後萬光匯聚猶如佛陀在世,蘇煙霞面容平靜,昂然赴死的面相他卻是瞧着真切,他不信這位閑庭信步一般上天外的清癯道士沒有後手,不過當下這些都是後話,他只是知道自己要論道法定然是比不過這位師叔祖,那自然也是抵不過這劍閣的老前輩。

見到人了之後,有些事便不用開口,魏青山向來就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說走就走,乾脆利落,衛月依舊面無表情,眉眼無血色,亦步亦趨跟在後頭,魏青山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大起大落沒有崩潰出聲算是千金之軀中的翹楚,說來物是人非,還有什麼能比得上她那般的人間慘劇。

而作為衛城弄潮人的徐江南,這會卻是躺在一輛北上的馬車上,車馬顛簸之下大睡了三天三夜,車上無人,早些出手的幾位黑衣人早已不見蹤影,又是半晌之後,徐江南昏沉醒來,兩眼獃滯望着車頂,聽着馬車軲轆軲轆碾壓雪地的循環聲音,時不時身子跟着顛簸節奏魂游天外。

半程之後,車馬稍緩,漸次停了下來,繼而馬車簾幕被人撩起,光線照射之下,徐江南下意識將視線放了過去,先是一黑,等到適應之後瞧見面目,先是皺眉,繼而一笑,說實在的他很難相信會在這裡碰見魏陽,貪財怕死,前一點不說,後一點卻怎麼都不會讓他出現在衛城這個地方。

魏陽瞧見徐江南的詫異神色,顯然得意,不過他的性子註定不會讓他忘形,見好就收先是瞥了一眼外頭,如今風雪過西蜀,又是佳節時分能在荒郊野外出現的也就這麼一輛馬車,沒瞧見人影之後,一聲輕鬆栽進車內,掃了掃肩上落雪,找了個舒適位置坐下,先是解開腰間酒壺,繼而喝了一口,又是吐出一口白氣,然後將酒壺遞給徐江南笑道:“徐老弟,喝點酒吧,先暖暖身子,這大雪下的,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休息休息。”

一邊說著,一邊將徐江南緩慢扶起,等到徐江南身子穩妥之後,自己則是雙手抱頭跟他一樣並排靠在內壁上。

徐江南望着手上的酒壺,溫涼感覺順着麻木指甲透入身子,看了許久之後,莫名一笑,由小到大,繼而放肆,緊接着放肆到猖獗。

魏陽沒有說怕引來追兵而制止徐江南,只是看着面前這位笑完之後咳嗽不止的年輕人,面露着疑惑神色,又或者說難以置信,早之前聽他所言去投奔蕭隕,到如今衛城一事或多或少聽了一些,自然也從蕭隕手下打聽到了點滴關於這個年輕人的消息,尤其是得知他曾經殺過人之後,更是膽顫後怕,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乾脆響亮,不過之後他又是疑惑自己偷了這年輕人那麼多的銀子,為什麼他沒對自己下手。

徐江南對於魏陽的心思並不清楚,他只是知道,他活了下去,而且出了衛城,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