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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在四樓吹了一夜秋風,他總覺得鄭白宜是故意的,可就算是故意的,這是事實,你也沒辦法否認或者狡辯過去,情之一字傷人傷己,徐江南苦中作樂自嘲一笑,原來自己也算多情之人。

等到了後半夜,被秋風吹的冷靜下來之後,這才回到書榻旁邊,一邊喝酒,一邊掌燈閱書,他挺喜歡這樣消磨時間,就跟以前走江湖聽先生說書一樣,不過這個更加靜謐,不過竹簡當中沒有刀光劍影,沒有仗劍恩仇,卻有數不清的陰謀詭計,喋休不止的兵馬槍音,人心紛亂複雜的見招拆招更是讓他嘆為觀止,千金買馬骨,張榜尋賢士。

三千西楚兵馬破釜沉舟破秦軍,二萬燕秦聯軍背水一戰敵趙國,他見過戰爭,就在雁北的時候,看到遼金騎兵如風席捲掠過,大地震動,金戈鐵馬的那副場面至今都深印在腦海里,那會他就站在城牆外面,目眩神搖,腳立的筆直卻老覺得自己會倒下去,沒經歷過硝煙的,對於戰爭的理解就是兵荒馬亂這四個字,而見證過的,對於沙場,可能喝上多少杯參湯,手腳依舊冰冷顫抖,除非成了沙場人,麻木不仁成了習慣。

所以當初老許說他在戰場上很窩囊的連腸子都要吐出來的時候,他並不覺得窩囊,能在那會提着刀槍站在沙場上,已經就有了過人的本事。

看到結果,看到三千西楚兵馬只剩五百依舊嘶吼着說願以死效力的時候,他揉了揉麻木的面龐說了句,真傻,這事放在江湖也有,但牆頭草肯定多,話會說,真要賣命的時候,退縮的肯定有,都是些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世故人,而在這裡,他相信,那五百號當中那些可能因為力竭沒有開腔的,只會在下一刻揚着刀揮砍下去,要說是被人砍在背上而死的,肯定沒有。

閱到最後,他看到了一句當時董煜也說過的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可惜沒有一言成讖,可能真是這些父輩打拚出來的榮光加身,十多年前才讓徐暄有機可乘?不過這些都算是事後話,後人怎麼說都有道理。

徐江南看到盡興處,身子顫抖,不是因為懼怕,隱隱是興奮,又或者是其中的以死效力,總之情愫太多,說不清,不過用來下酒剛好。

期間崔衡天站在樓道上,看着對面低頭皺眉舒眉的他,就連喝酒也就是仰頭一瞬,書榻角上的油燈時明時暗,能照亮的東西不多,恰恰就是這個書榻周邊。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崔衡天倚落上屋檐。

第二日到天光大亮,他依舊沒有停止,愈發入迷,面前竹簡漸次壘高,而自己已經有半個身子藏在了背後,直到傍晚,他也就只有攤書,看書,然後收書,這樣簡單的動作循環。

今日衛月來的有些早,不知道是因為昨天晚了些許就讓他錯過了飯點的自責,還是想着在他旁邊多呆上一會,不過瞧見一天不見,已經堆成半人高的竹簡之後,有些意外,同樣也是有些欣喜,走到徐江南旁邊蹲下,一碟一碟端出來,她怕這會過來面前這人還在熟睡,所以今日便換成了糕點之類,雖說比不上之前熱菜,但相比冷炙可是要好上太多。

唯一不變的就是酒,都是一口多少銀子的上等酒水,擱在文人眼裡,那是得一口一口好生品的東西,只有徐江南連附庸風雅都不會,牛嚼牡丹一般暴殄天物,將東西好生在旁邊放好之後,眼瞧着徐江南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繼而有些生氣喊道:“喂,吃飯了!”

徐江南倒是沒給她回應,倒是鄭白宜拿過書榻上的酒水,飲了一口笑道:“傻閨女,別喊了,他聽不到的。”

衛月瞧見老前輩如此一說,不知道是好是壞,緊張問道:“那,那他應該沒事吧?”

鄭白宜提着酒轉過身子走到書榻邊上已經堆成半人之高的竹簡邊上,拿起其中一卷,呵呵笑道:“傻閨女,他何止沒事,算是大機緣,七品之前就能悟出道心,算個怪胎了。”

衛月輕拂了下胸口,舒了口氣,臉上笑意盎然,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但就是覺得開心,至於這老人說的道心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單純的開心而已,笑過之後又是問道:“老前輩,那他什麼時候會醒來?”

鄭白宜打了個機鋒說道:“當他想醒來的時候,自然就會醒過來了。”

衛月輕輕哦了一句,有些失落,不過緊接着讓她更加失落的話語傳了過來。

“傻閨女,以後你就不用送飯食過來了,他用不着,有老夫給你看着,也餓不死。”鄭白宜瞥了眼這個精心梳妝打扮過的妮子,聲音平淡,可卻像是給衛月下了個死刑,如墜冰窖。

衛月身子一震,咬着唇,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

鄭白宜眼瞅着這個妮子似乎都要哭了出來,原本逗弄的心思就淡了,情之一字最傷人,但同樣,情之一字最是感人,將手上的書卷放下,又是笑道:“老夫只說讓你別送飯食過來,可沒說讓你不過來,以後啊,你想上來就上來,不用拿這個當借口了,雖說事常與人違,但事在人為嘛。哎,總歸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活,老夫喝了你一點酒,可這個買賣不算是占你便宜吧,這會可稱心如意了?”

衛月抬起頭,有些羞紅,但沒跑,只是偷看了一眼徐江南,瞧着他並無反應,這才怯懦說道:“謝過前輩。”

鄭白宜打趣說道:“還是這個前輩聽着舒坦,之前喊得時候,可沒走心啊。”

衛月羞澀如潮,低着頭,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望着腳尖,就像沒有聽到一般,沒有說話。

鄭白宜為老不尊笑着說道:“算了算了,老夫也不做這個惡人了,就不耽誤你了,不過衛家閨女,這酒不錯,明日過來之時給老夫送個幾壇過來,你想什麼時候上來,老夫都不攔你了,你看這樣可否?哈哈哈……”

打趣了這麼個別緻閨女,鄭白宜心情大好,就像對着自家孫女一般,一邊笑着一邊往樓道過去,走了一半的時候聽到後面衛月怯弱弱的聲音。

“前輩,我說的話,他真的聽不到么?”

羞難自抑,說道最後聲如細蚊。

鄭白宜微微一怔,大笑下樓,聽得到又如何,聽不到又如何。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