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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下了山,一路揚鞭馳騁,心情大好,若是初春倒有幾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味道,只是放在如今,非但不應時,而且不應景,一路行人紛紛讓路,皺了皺眉,看着這個在秋風之中還要抽馬鞭的背匣人,等到徐江南絕塵過後不見了蹤影,這才拍了拍衣袍,緊了緊衣衫,叨叨幾句腦子有病之內的閑言碎語。

他自然不知道那個同他在船里暢飲一番的李顯彰用他留在船上的酒壺陷害了他,也不知道好生說著讓他去唐家看一看的謝夫子第二天就說出了他的行蹤,都說有舍有得,李顯彰一個是想讓徐江南深陷險境,舍的就是性命,得的自然是之後的破繭成蝶,但這些同樣也是佐證了李顯彰的心狠,難不成徐江南到時候真的身陷死局的時候,李顯彰會來破局?不可能,徐江南的性命與他來說無關緊要,十多二十年都等過來了,這才出手算計了平王府,其中大大小小的機會肯定有,功敗垂成就再等下一位,李顯彰認為自己有的是時間,天下讀書人的風骨?他爹有一半就是死在這所謂的風骨上,徐江南只是萬千機會中的一種而已。

李顯彰要的就是加速徐江南的成長,就算幫他擺平了方雲,到時候衛家,青城山,納蘭天下,陳錚,天下讀書人甚至是北齊,這些個關卡都得徐江南自己去闖,自己去面對。至於落敗,自古成王敗寇,這話聽的耳朵都能生繭子了。

而這些本來就是徐江南避不開的東西,過了,活了下來,就是他李顯彰手裡的棋子,沒過,與李顯彰來說也就是下了顆廢子而已,幾十年來,這下的廢子還少么?不差他這一顆。

同樣,這番話放在謝夫子身上一樣試用,要說和善,也有,要說狠心,自然也在,二者兼具而已,對於這些世道,或者說人心,徐江南之前走了那麼些年的小江湖,說懂也懂,當初不就這麼出賣過衛澈,雖然是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話,說不懂也不懂,蕭隕給他弄匹良騎,不也是半掏心掏肺的給他解決後顧之憂,他只是覺得謝夫子沒有理由這般做而已。

徐江南趕了一程路,心情漸次平復下來,找了家落敗的城隍廟,像這種小廟小佛的,西蜀道並不少見,而且都喜歡處在一個偏僻的位置上,西楚滅亡之後,原本隸屬西楚的城隍廟荒廢了大半,而這種地方只要有個一年半載沒人過來,基本上也就成了荒地,人煙稀少,而城隍廟想必也是荒廢了很久,藤蔓爬滿了大門,徐江南一手繞開藤蔓,輕輕一推,“嘎吱”一聲,掉漆到不成樣子的大門應聲倒下。

徐江南一手用袖子捂着嘴鼻,一手牽着馬進門,入了門之後發現內堂的石像歪歪扭扭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陽光透過屋頂的裂縫穿射過來,空氣中的蜉蝣和塵土分外明顯,將馬隨意系在堂外的院內,進了內堂,四處看了幾眼,都是荒廢很久的東西,原本中央擺放香火匣的地方有些篝火餘燼,想必是以前路過的人留下的,不過看着旁邊枯草的樣子估摸也是很久之前遺留的下來的,徐江南隨意用手掃了空氣里的浮塵,隨意用木板搭了個檯子,又找了點柴薪,在原本篝火餘燼處生了把火,在旁邊就着水吃了點乾糧之後,翻上木板,先是翻看了下在李安城煙柳地買來的《佛說四十二章經》。

上面還有那個店家自己寫的經注,都是小楷所寫,一筆一划顯然是用了心,下了番不小的功夫,不過徐江南也就是看看,就算有經注在,也不得要領,不過一些佛偈或者佛門典故倒是記住不少,思來想去還是早些之前在路旁老儒生那裡買的歡喜畫冊看得舒坦,簡單明了,深入人心,哪怕只有一半,比起來也是覺得那點銀子花的值。

知道貪多嚼不爛,看了一小會,記住幾句之後,便翻開起李先生給的劍招,怎麼看都是覺得一招一式簡單至極,就是單純的刺人要害,就是沒想到連貫起來氣勢駭人,而且冥冥之中就像入了李先生當初的心境一般,玄妙無比,回想了下使出這兩劍的時候,一劍將那個背着墨劍的剪徑草寇當場格殺,還有一劍擋住了京里來取他性命的那人,尤其是後者,越想越是心驚,劍氣渾盪精純似乎連當初的魏老俠客都比不上。

其實徐江南不知道的是,魏老俠客當初黃龍潭一劍妙到巔峰,所有力道傾瀉在劍鋒處,但徐江南那會說到底是個旁觀人,看看熱鬧,局內人才看門道,自然不知道魏老俠客那一劍的精湛所在。只怕若是對上,估摸着連拔劍的力道都沒有,就要光着腚跑路了,還跑不遠。

徐江南嘗了兩番甜頭,寶貝一般將李先生給的經卷放進懷裡,至於天台上臨摹下來的東西,不知道到了衛家能不能解開,不過轉而也是一笑,覺得自己異想天開,那衛月不就是衛家的小姐嗎,聽她的談吐裝扮顯然是個喜武的姑娘,若是有些點機巧之內的路數,她應該能看出來才是,就算衛家有些什麼傳男不傳女奇怪秘辛,那面石壁幾百年來也是眾人皆知,衛家早就破解了才是。

徐江南訕訕一笑,不過提到衛月,他倒是有點莫名笑意,倒不是因為衛月習武的緣故,上次天台山那會大致也能知道衛月一身修為基本上都是靠着天材地寶給補上去的,對於石壁上的劃痕,寥寥幾眼就看出不是一套劍招,還有說的關於劍道上的見解也是別出心裁,估摸着也是衛家的底蘊所致,她也就是死記硬背下來,裝裝樣子,紙上談兵唬唬人而已。

其實西蜀道習武成風已經眾所周知,李安城不是還碰見一對姓周的夫婦,男的倒是個斯文讀書人,女的握着佩劍反而有些功夫。衛月讓徐江南覺得有趣的是她的性子,跟小煙雨像是兩個極端,一人性情溫和如水,一個路見不平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就要上去拔刀相助,一個可以呆在院子足不出戶的看書彈琴,一個估計坐上半個時辰就如坐針氈的想要抓狂,一個除了他誰也不信,一個估計除了他誰都相信。

想必衛大小姐這番也應該安然回到了衛城,對比起自己來,嘖嘖嘖,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徐江南自顧自地的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徐江南將東西收好之後,等到靜心靜氣的時候,他也是開始考慮自己如今的處境起來,謝夫子給他信息不多,一個是青城山來了人,再一個是滿朝文武知曉了他的身份,還有顧陽亭遇見的那兩個人就是為了取他的性命。

說走一步看一步那是談局勢,如今局勢就擺在眼前,步步為營要想還是得想想,若是兩眼一抹黑的扎進去,估計到時候有點殘渣都是可憐自己。

徐江南躺在板子上,枕着劍匣,看着滿是青苔的破爛瓦檐,正想學着李先生想出點什麼出人意料的路子,卻是發現絞盡腦汁也是滿頭霧水,茫然一片啊,對付那些江湖流寇之內的還好,有些個小手段,對於廟堂那些個清流老油條,伴君如伴虎,況且這些個人伴虎活了幾十年,真的是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