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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從滄州城裡出來,徐江南騎在馬上,心不在焉,心情不是很好,黃泥巴掉褲襠滋味不太好受。

走了許久之後,徐江南還是沒忍住,開口說道:“為什麼是吳家,難道因為他們好欺負?”

蘇邶風在前面騎馬,聞言古井不波說道:“你怎麼知道只是吳家?不過好欺負這話沒錯,沒想到你們中原的劍仙,這麼不堪一擊。”

徐江南對於蘇邶風后面的話選擇性沒聽到,狐疑說道:“你的意思是,不止吳家?”

蘇邶風回過頭看了一眼徐江南,垂了下眼瞼說道:“過上些時日,你就知道了。所以你真的應該慶幸,你還活着。”到了最後,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明顯是對剛才的事情還耿耿於懷。

徐江南不經苦笑,原來以為西夏和遼金僵持了這麼久,好歹也是個不分彼此的局面,如今一看,天壤之別,中原江湖人,是知道哪裡有劍仙往別處跑,可這人家,是知道哪裡有劍仙往哪裡跑。

之前以為遼金方面南下的就兩人,如今聽人的語氣似乎不止一兩個,要是人多,似乎動機就要商榷一下,兩軍交戰,還有斥候,他想過遼金會來人,但沒想到會如此高調,這分明是要把中原江湖攪個天翻地覆的節奏。正在咋舌的期間,徐江南驀地覺得不對,如今江湖似乎沒人覺察到吳家一事是遼金人所為,如此一來,便只能互相猜忌,這一來二去的,怕是等不到明年開春,自己就得掐起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喟嘆這是誰想出來的一石二鳥,就拍了拍腦袋,衝著蘇邶風說道:“你們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讓我來背這個黑鍋。”

蘇邶風騎馬在前,身子隨着馬的走動而上下浮動,“你倒是不算蠢,告訴你也不怕,在長安聽到你和吳家人有隙的那一會,吳源就是你殺的。”

徐江南漲着臉罵道:“放屁,人是你們殺的。”

蘇邶風笑了笑,促狹說道:“要不,你去和吳家人說?他們都認為是你殺的?”蘇邶風說的自然是江湖中人。

讓徐江南自己去說,且不說越描越黑,信或不信的問題,他爹徐暄在吳家人面前沒低過頭,到他這裡,怎麼都不可能彎下這個腰,還親自上門解釋。

這下真的滿身騷了。

徐江南眯着眼說道:“你不怕他們尋上門來?”

蘇邶風回過頭,滿是意味的說道:“我只怕他們尋不上門來。也教我看看,中原江湖,到底是有幾分底氣。”

徐江南默然說道:“那你算盤可是打錯了。你動方家和衛家的人都行,偏偏要動吳家,吳家是鑄劍世家,自身實力不強,但在江湖上,名聲極好,到時候一呼百應,你就不怕自己這麼一群人都折在了中原?”

蘇邶風譏諷說道:“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在長安,你口氣不比我小多少,怎麼,這會怕了?”

徐江南搖了搖頭說道:“這就同富紳之於錢財,百姓之於土地,君主之於社稷的道理。”徐江南瞧着蘇邶風滿臉茫然思索的樣子,笑了笑說道:“不懂?那我在給你說一件事,這是我先生教我的,一個酒碗,裝滿了酒,人呢,就會指着這酒碗說是酒,要是裝滿了油,這人呢,就會說是油,可實際上,它只是個碗,不是酒,更不是油。至於這酒啊,油啊,都是附加上來的,例如修為,難道你武至九品,就不是人了?

說到底,還是人不是?只要是個人,就有安身立命的東西,對百姓來說就是田地,對富紳來說便是錢財,君主來說則是社稷

,少了田,百姓不是百姓,少了錢財,富紳也不是富紳,亡了社稷,君主就成了亡國奴才。”

徐江南撫着馬鬃說道:“我呢,過了近二十年渾渾噩噩的日子,人要活下來還是簡單的,不是一口飯,一碗水,就能撐過一天,天復一天,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就這麼過來了。可到後來,有人跟我說我爹是徐暄,他有着什麼樣什麼樣的功績。我當時很歡喜,但僅僅覺得自己是個人了,有爹有娘的人,而不是因為我爹的功績。

再後來聽到他被人陷害,腦子一熱,就在涼山上敲了一夜的鐘,還跑了一趟西蜀道。”

蘇邶風在徐江南聲音低沉下來的時候就平靜了下來,馬蹄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在平行位置上,徐江南羞赧說道:“其實腦子就算不熱,再不情願,我還是會去。”

蘇邶風先是一愣,緊接着捧腹大笑。

徐江南唉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我自己也不信,也不理解,後來時間長了,覺得這就是所為的理所當然吧。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我獨不卒!這話取自詩經,你的名字也是取自詩經,肯定知道是什麼意思。”

蘇邶風沉默了下來。

徐江南抬了抬頭,看着天說道:“我爹就給我留了一個徐字,要是不知道還好,前面跟着先生走江湖,有人說徐暄如何如何,我也就聽聽,覺得有時間聽這個,還不想想怎麼解決接下來的吃食問題。可知道了就不一樣了,有人罵他,我可是要去拚命的。

當然,我也偷偷罵過他,比如別家爹娘都是攀着心思給兒子賺家業,可你看我爹,像什麼話,家業沒有,銀子沒有,還給留了這麼一大堆的爛攤子。

但是我罵歸我罵,別人說他都不行。

生為徐家人,我也很委屈。”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徐江南自娛自樂,看不出半點委屈樣子,反而挺了挺背脊,又是說道:“可他活了一輩子,徐家字號都沒彎過,以後彎不彎我管不着,但肯定不能折在我手裡。這是我安身立命的道理。

我膽子其實很小,但是有些人不讓我當人,那我只能找他們玩命了。”

蘇邶風沒有評價,只是回應說道:“為什麼跟我說這麼一些。”

徐江南感慨說道:“這句話,我以前問過你。”

蘇邶風怔了一下,笑了起來,匿着笑意說道:“以前是多久之前?”

徐江南顯擺說道:“這話我先生也跟我說過,先生說我逢事要說的時候,就是以前,說逢事不說的時候,就是以後了。”

蘇邶風側過頭,意外的看了一眼徐江南。“你先生肯定是個智者。”

徐江南引以為傲說道:“自然。”徐江南情緒低迷,又看了看天說道:“他可是中原最聰明的人。”

蘇邶風一笑置之,騎馬往前行了幾步,狐疑說道:“你同我說這麼多,是不是想放鬆我的警惕,然後逃跑。”

徐江南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最後說道:“遼金能讓你來中原,真是睿智。”

徐江南覺得奇怪,面前人要說愚昧,他是不信的,從長安過來,到如今兩人打的交道不少,期間兩人不說針砭,要是事事如此,他想套點話出來那不是輕而易舉?可實際上遼金來了多少人,他還一概不知。但要說機敏,徐江南覺得要不是姓蘇的一身本事,擱在江湖裡,命怕是都交代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