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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未到,宮中已經來了賜婚的旨意,不過讓人覺得有意思的是,旨意上寫的是衛家有女,唐家有男,卻沒有提徐江南的姓名,甚至對於徐字都緘默不言。而唐府上下對此似乎早有預料,老太公早早入了宮,老太太更是說抱恙在身,宮裡來人的時候,徐江南便以此為借口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躺床上使了個眼色,徐江南這才苦笑離開,至於衛月,清早帶着兩個小侍女還有小徒弟也不見了身影,總之一覺醒來,整個唐府上下就徐江南一個話事人,接旨的時候,連香爐都沒有,甚至徐江南都沒有下跪,陳煙雨就已經將所謂的聖旨交到他手上。

不過旨意給了之後,陳煙雨還是回過神來,覺得整個唐府也太清冷了點,給了徐江南一個疑惑眼神,徐江南攤開手笑道:“現在明白我爹的處境了,不管你什麼身份,只要唐府的人不願意見你,你進了門,也找不着人。現在你應該知道自己把老太太得罪慘了?”

聞言陳煙雨也沒有出現徐江南想瞧見的懊惱臉色,表情依舊輕鬆。“我只是沒想到衛月在唐府的地位這麼高。”

徐江南打趣說道:“現在呢?如果想到了,我覺得你可以再往過分一點想。”

陳煙雨疑惑嗯了一聲。

徐江南走到花廳倒了杯茶水,這才應聲說道:“在老太太眼裡,我比她要像外人。”

陳煙雨眨眼說道:“當真?”

徐江南也給她倒了杯茶。“她在唐府住東廂,昨日老太太差點都要讓我去負荊請罪了。”

陳煙雨有些忍俊不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也還行,情況不算太糟糕,至少還能進門。”

徐江南將口中茶梗吐到茶蓋上,用手指了指陳煙雨的肚子,隨意說道:“老太太這是給他面子。”

陳煙雨臉上一紅,借端茶的動作遮掩過去,不知道是想到了何處,不過紅潤也僅僅是一閃而過,畢竟是在春煙坊那等地段呆過的人,振了振心神說道:“本來也就是想讓太公賣他個面子,朔回從之,道阻且長。”

陳煙雨看了看廳外小雨,細蒙蒙像是霧氣,不經意間出了神,說道:“殿里那位說了,這次婚事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他不插手,但有兩點,一個是不能邀北騎的將士,第二個是不管別人怎麼說,你現在只能認一個身份,就是唐老太公的孫兒,而不是徐暄的長子。”

徐江南順着陳煙雨的視線往外看,並沒見着什麼,順口說道:“第一點好說,北騎如今戍邊,自然不能擅離職守,可第二點有區別?”

陳煙雨回過頭來徑直看着徐江南。“有區別的。”

徐江南顯然很少見到前者的這種慎重表情,細細思索也是明白過來。“如果是以徐暄的長子身份,那麼二十年前西夏朝廷就逼死了一個有功之臣,如果是以唐府長孫的身份,那我如今算是棄暗投明?”

陳煙雨眉頭緊蹙望着後者,點了點頭。“昨日他來找過我,其實就這一個條件,但成親一事,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多數都是宮裡人,就像禮部方面,他也沒吐露風聲,說是以後在登記入冊。”

徐江南將茶杯擱放到桌上,又跑到一旁的搖椅上躺下,雙手抱頭看着橫樑,“納蘭學士是不會摻和進來的,他明哲保身二十多年,從來不在徐家一事上多言,如今應該也不會多嘴,不然晚節不保不划算。而且就算我秉性不好,因為此事大鬧宮廷,他也無利可圖。”

陳煙雨順其自然的走到徐江南的下手位置,雙手捻着杯蓋畫圈,“那又會是誰?”

徐江南擺了擺手,並無好氣說道:“不管是誰出的主意,但陳錚要你這會過來說,這不就是挑明了說,先給我顆棗,然後這巴掌我只能也得受着,我要是不答應,其實唐府上下包括你在內,都被我給得罪個遍。”

徐江南突然直起身子湊到陳煙雨面前說道:“可你要知道,假如我答應了,你們是滿意了,朝廷也滿意了,但我可就是得罪了二十萬的北騎將士。”徐江南一邊說著,一邊抿着嘴想。“我可能知道是誰在釜底抽薪了。”

陳煙雨聞言也是直起身子,她其實沒往這方面多想,但聽到徐江南這麼說道,似乎也明白自己成了人家手上的刀,不動聲色問道:“誰?”

徐江南往南撇了一眼說道:“最近應該有鳳陽的摺子過來吧,如果有,那應該就是鳳陽一黨了,嚴騏驥不是抱恙在身,在鳳陽調養嗎?”

陳煙雨擱下茶杯細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不清楚,以前他會與我說道哪個衙門出事了,最近這些都少提。”

徐江南想到這種可能之後便堅信了想法,越是推敲覺得可能性越大。“陳錚不怕死社稷,他只是沒下死心,前者西夏敢於遼金一戰,後便是在給西夏朝廷謀退路,西夏朝廷說是十室九空不為過,原本都是南越官員的班底,我在江南道殺了不少,然後這次遷都,陳錚也殺了不少,剩下的還有不少都要麼還在路上,要麼就已經稱病不走了,如今早朝也都是長安令王闕手下的人,剩下就是涼州的班底,陳錚捏着鼻子用,說白了都是莽漢,奈何都是原本西夏的老秦人,許多事哪怕你說透徹了,可能人還沒領會到五分。要不是從中有納蘭佐助,整個朝廷能不能運作起來還不好說。

至於老太公,年已古稀,精力早不如以前,在朝廷就是塊活招牌,陳錚要的是他的威望,而不是能力。真正能辦事的還是鳳陽的那些官,哪怕各有所圖,但能力還是有的。說白了,陳錚還是擔心日後征伐不力,想在另外一個籃子里留雞蛋。

至於鳳陽那些官,也能大致摸清楚陳錚的意思,上書一個是讓陳錚的風向偏向一下鳳陽,再不濟也能試探一下口風,想看看陳錚是不是一條道走到黑。”

陳煙雨揉了揉眉角。

徐江南輕笑出聲。“別揉了,眼角都花了,朝堂的伎倆你見的少,尤其西夏朝廷多方勢力雜陳,就眼下看,鳳陽嚴黨,江南還有柳牧一派,西蜀道程衛兩家,這涼州還有王曹,如今看還有徐唐,甚至納蘭,世家就不說了,多如過江鯽,誰都有可能,只是鳳陽從中獲利多,所以我認定是鳳陽派系。”

陳煙雨聞言停了下來,也是有些微弱緊張,不過掩飾的很好。“宮裡女官說,這叫修面。”

徐江南心領神會一笑置之,不再多言。

倒是陳煙雨好奇說道:“既然知道是鳳陽一黨,那你準備如何應對?”

徐江南笑嘻嘻說道:“我自然不允,陳錚要你來與我說,這事也就沒到大張旗鼓的地步,說明還有迴旋的餘地,但我不會自己去跟陳錚談,午膳過後,我去找一找我們的大學士,讓他去對症下藥。”徐江南突然似笑非笑的看着陳煙雨,“晚些時候要陪老太太一起用午膳嗎?”

徐江南一眼就瞧出來小煙雨今日刻意化了新妝,昨日在宮裡都沒見這麼莊重,明顯今日是特意為之,至於見什麼人,不言而喻。

小煙雨喝着茶水不說話,耳尖卻開始泛紅。

徐江南按了按桌子說道,“無事,太公在宮裡。公事完了也是在衙門用膳,老太太好說話,見過你就知曉了。月兒呢,又去城外施粥了,說是還要等人,可能也不會回來。你也不急着回去復命。”

小煙雨輕微的嗯了一聲,又尋機會說要出去透透氣。

徐江南也趁機去刻意囑咐了一下廚子。

用膳的時候,起先老太太不願出門,想着老頭子昨夜吩咐了,這些事最好讓這些小輩自己處理,覺着演戲演全套,起先還稱病在床,直到徐江南帶着小煙雨請到了門口,老太太這才從廂房出來,見着陳煙雨,也不太好意思,唐家出過不少人才,宰相都出過不少,但獨獨沒人娶過公主,待見過面後,老太太總算是明了,有些人光憑長相就該被人捧在手裡,就該不食人間煙火。也體諒為什麼自家孫兒在兩者之間難做人。

尤其是在用膳的時候,徐江南和老太太都是普通的膳食,而小煙雨是葯膳,起先還覺着是人覺得自己身子金貴,覺得嬌氣,可老太太畢竟過來人,這當中幾味獨特的養胎藥材還是能認出來的,尤其前些日子陳錚可沒少給唐府賞賜這些東西。

老太太越想越不對勁,再聯繫宮中賞賜,老太太狐疑着又是驚喜又是驚嚇,宮中事,老太公是提過,可這種傳出去讓宮中顏面盡失的流言,老太公卻沒和她說,可不礙着老太太瞎想,捂着唇,甚至還主動給小煙雨夾菜。

還有用過膳之後的小間隙,老太太給徐江南使了個眼色,徐江南假裝不解其意回了個眼色,老太太頓時欣喜若狂就差跑到祠堂上上幾柱香,再喊幾句列祖列宗顯靈。

一直到陳煙雨回去復命的最後,老太太都拉着前者的手,巴不得讓小煙雨就此呆在唐府。

在陳煙雨回去復命的路上,徐江南斜倚着馬車說道:“老太太這一關,算是替你矇混過去了,但也就是一時。紙包不住火。”

陳煙雨攤開手,一臉無辜說道:“我可什麼都沒說,什麼也都沒做,只是作為晚輩陪老太太用膳,其餘的我可一概不知,也不認。”

徐江南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認我也無所謂,反正回去之後老太太肯定是要詢問於我,那我可就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這黑鍋不能我一個人背不是。”

小煙雨皺了皺眉,眸子一轉,突然湊到徐江南的跟前,用手勾起徐江南的下巴,目光流眄,先是說了一句小心隔牆有耳,緊接着俯身吻了上去。

直到皇城邊上,徐江南下車的時候,小煙雨還貼着前者的耳邊說道:“回去後記得嘴要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