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斯特守衛戰最終以王國軍撤退畫下句點。

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國，所有人都知道，黑魘軍在那天夜裡擊退了教會的進攻，守住了寇斯特。無數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親眼見證了當時發生的一切，屍山血海從城外堆到城內，教皇與傳奇法師大戰三百回合，耀眼的光線照得黑夜恍如白晝；也有人說戰爭進行到一半時，忽然神兵天降出現了一群來自神界的戰士，他們拿着閃閃發光的刀劍，在空中如履平地，幫助黑魘軍殺滅了所有神父，把王國軍殺得丟盔棄甲，倉皇逃竄……

千奇百怪的誇張故事在國內流傳，教會沒有一個官方交代，也給了人們想象力發揮的空間。總之，從那一夜過後，人們紛紛意識到，霍里王國就要變天了。

最新加印的《真理報》剛在各地發售，便被哄搶一空，哪怕各地政府再怎麼發布禁令，都無法遏制人們了解黑魘軍的衝動。而原本就在民間流傳的《魔法自由宣言》，更是被千遍百遍的傳抄，裡面的法師入門部分，不知道又讓國內誕生出了多少新的學徒。

可以說，這一戰徹底扭轉了國民的想法。黑魘軍不再只是趁亂起事的流匪，而成了拯救王國的神兵。教會在人們心中強大的統治形象，也隨之土崩瓦解。

大眾反而開始看好黑魘軍。

不過，外面都快把那一夜的故事吹上了天，可在寇斯特城內，黑魘軍的自己人知道，情況遠沒有別人以為得那麼好。

“三千人，這就是打完仗剩下的嗎？”本傑明看着自己手中的報告，神情嚴峻，“三分之二的士兵在這次戰鬥中犧牲、一半以上的法師陣亡……這個消息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敵人甚至可能會捲土重來。”

市政廳的小房間內，包括莫里斯、蘭斯騎士長在內的幾個心腹聞言，都點了點頭。

而且，他們要面對的麻煩還遠遠不止如此。

“院長大人，瓦利斯主任剛剛抵達了寇斯特，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見您。”

本傑明大概也知道是什麼事情。因此，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帶他過來吧。”

兩分鐘後，瓦利斯推門走了進來。

“院長，這次我們死的學生也未免太多了吧。”他關上門，立刻滔滔不絕地訴起了苦，“消息沒有在國外傳開，就已經有不少家長跑到我們學院來抗議，很難應付。而等到死亡名單公布，這種數量的撫恤金絕對會把我們學院的資金掏空大半！

“一些學院贊助商似乎也打聽到了風聲，上門詢問情況。他們懷疑我們的運作能力，認為我們沒有承擔起一個學院應有教育的責任，反而將學生置於危險之中，很多人都表現出了撤資的意圖！”

“而且，最麻煩的是，傭兵公會那邊也產生了不滿。就因為我們無法提供足夠數量的學生去那邊實習，這兩天，他們天天派人過來施壓，我們已經快要抗不住了！”

聽完這劈頭蓋臉的一頓抱怨，本傑明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他心裡很清楚，雖然大部分學生都欠了學院大筆學費，所以幫學院做事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讓他們加入戰爭，這是一項存在着巨大隱患的決定。就算學生自己願意，他們的家人親屬……也絕對無法容忍。

之前他們都把消息壓着，但在那一戰過後，學生大規模戰死，這消息顯然已經瞞不住了。

瓦利斯本來是負責留守學院的，此刻都被逼得受不了，千里迢迢地跑到寇斯特來求助，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必須妥善解決才行。

“撫恤金是肯定要給的，我相信學院的吸金能力，黑魘軍暫時還不需要學院的財政支持。”沉思許久，本傑明緩緩開口，“至於那些贊助商，小的想撤資就別管了，大的……你可以拿一點學院的研究成果出來，把他們留住，像……像之前研究出來的元素檯燈，這種適用性極為廣泛的產品，他們肯定會感興趣的。”

瓦利斯聞言，思索片刻，也點了點頭。

“那麼……傭兵公會該怎麼辦？我們跟他們簽了那麼大一筆合約，要是還沒有學生過去實習，我也不知道他們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聽到這裡，本傑明也長嘆了一口氣。

最怕的就是這個。

其實，解決方法他也想到了，要把眼下駐留寇斯特的學生全都派回去，儘可能地補上空洞。可是……一旦這麼做，寇斯特的內防將會變得更加空虛。學生去實習了肯還得有監護老師，這麼一來二去的，城裡可能最後只剩下百來個法師。

別忘了，戰爭尚未結束，教會只是被他們打退了，又沒有被他們打死。

“院長……”

見本傑明遲遲不說話，瓦利斯只好開口，無奈地看着他。

“行吧，你帶着他們回去。”本傑明最終搖了搖頭，一臉無可奈何，“不管怎麼樣，我們總不能把學院搞到關門。你先把那邊的情況穩定下來，這邊……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瓦利斯點頭，拍了拍本傑明的肩膀，轉身離開。

本傑明也從市政廳緩緩走了出去。

他來到北城門附近，黑魘軍的士兵和不少平民都走在街上，忙碌地清理着滿地狼藉。那天夜晚的戰事極為慘烈，直到現在，空氣都好像還隱隱有股血腥味飄散。人們一遍遍沖刷着地面，儘可能地想把城市裡的傷痛痕迹抹平。

不過，當他們看到本傑明出現後，卻都一個個露出了笑臉，朝着他點頭行禮。

事實上，只要在寇斯特城內，不論本傑明走到哪都有人認出他。甚至是四五歲的小孩子，也會興高采烈地蹦起來，嘴裡喊着“法師大人”，跑來和他打招呼。

那一夜的戰鬥改變了這座城市對他的態度。之前他是佔領者，臨時地擁有了這座城市，並不被當地的市民所信任。而在教會差點把這裡毀掉後，已經沒有人再去信仰他們，黑魘軍反而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正牌軍。

——這大概是守城戰中最大的收穫了。

本傑明走上城頭，望着又重新活起來的寇斯特，深吸了一口氣。符文防禦陣已經被修好，重新守護着這座城市，而他心中的煩悶也被寬慰不少。雖然他們陷入了困境，但……其實想想，王國軍在這一戰中的損失完全不比他們輕。

而且，更重要的是，格蘭特怕是再也不敢跟他單打獨鬥。

教會退兵後便一直躲在海文萊特，似乎是被打怕了，一動不動，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有什麼作為。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不幹脆按照原計劃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