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很大,很闊氣。
光前院,就足足有近千平米,正對著大門口照壁的,是一條青石鋪就的筆直小道,道兩旁栽種著各色花草,還有三間小亭,兩座假山,一潭碧池,格調倒是不俗。
院裡有兩三個丫環,正在低頭侍弄花草,澆水摘蟲
“貴客這邊請!”老僕恭恭敬敬地前邊給卓世傑二人引路。
卓世傑和安德烈雖然衣著打扮很普通,但卓世傑臉上那不怒自威的神情,還有身上散發出來的上位者的氣勢,令老僕深感壓力山大,不自覺地就把脊樑彎了再彎。
院中侍弄花草的幾個丫環聽到動靜,都朝這邊望了過來。
“呀,你瞧那男人,好好俊哪!”
“好威風!好有威嚴呀!”
有兩個丫環忍不住壓低聲音議論起來,她們都覺得這男人很特別,可又不能用話語明確地表達出來,只能說他俊,說他很威風之類的。
而另外一個丫環的表情,則十分奇怪。
只見她呆呆地望著卓世傑,像傻了一樣。
“小梅,你怎麼了?是不是相中他了?”那丫環吃吃地笑著,拿話來逗小梅。
另一個丫環也打趣道:“瞧,我們小梅發花痴嘍!”
“真難得呀,我們小梅竟然動了春心!”
就在他們竊竊私語時,旁邊一個年齡稍大些的丫環黑著臉走了過來,低聲斥道:“你們不好好幹活,在嚼什麼舌根子!”
那兩個丫環似乎都很怕這丫環,慌忙低頭幹起活來。
而小梅像是根本沒聽到她們的話,仍站著發愣。
後來的那個丫環用手狠狠地在小梅胳膊上掐了一下:“你這臭丫頭,是不是又想挨板子了!”
她由於生氣,話音便有些高了。
卓世傑聽到後,不由地扭頭朝他們望了過來。
“嗯?”
卓世傑一怔,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那邊站著的一個小丫環,看起來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到底在哪裡見過,他卻沒有具體的印象。
引路的老僕順著卓世傑的目光看去,見是幾個丫環驚擾到了客人,馬上厲聲喝道:“你們這些沒規矩的東西!等會兒我定然會教夫人好好教訓你們!”
幾個丫環嚇得花容失色,全都低下頭去,再也不敢亂動一下。
那叫小梅的丫環,最後又望了卓世傑一眼,也垂下了眼簾。
卓世傑當然不想因為他,而讓幾個下人受罰,便道:“無妨無妨,你們馮府的下人,倒是挺懂規矩的,你們老爺和夫人真是御下有方啊!”
老僕這才舒展眉頭,笑道:“讓客人見笑了。”
他衝幾個丫環擺擺手:“客人不怪罪你們,是你們的造化,都下去吧,別在這裡礙眼了!”
幾個丫環像受驚的兔子般,快步離開了院子。
“客人請!”
老僕把卓世傑兩人請進客廳,奉上了熱茶。
在等馮老爺出來的時候,卓世傑有些心神不定,他仍在回憶剛才那丫環的容貌。
“我到底在什麼地方,又是在哪裡見過她呢?”
“唉,算了,或許這只是我的錯覺罷了。”
世上的人千千萬,有時難免會遇到有相似的人,想不通,他索性也不再胡思亂想了。
馮靜初洗漱完畢後,終於從後堂出來了。
“不知兩位貴客駕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啊!”
卓世傑淡然道:“在下卓世傑,途經貴寶地,叨擾馮老爺了。”
馮靜初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卓世傑,此人儀表堂堂,眉宇間隱隱有崢嶸之色,乃大貴之相,只是不知此人要跟他談什麼生意。
兩個寒喧數語,短暫的沉默之後,馮靜初問道:“不知卓先生此來,有何貴幹呢?”
卓世傑昂然道:“不才身為大明子民,眼見樟州城內饑民遍地,心生不忍,願散盡家財,購入米糧,以濟災民,故而來到貴府,想求購些糧食,佈施樟州饑民。”
馮靜初心中有些失望,他原以為對方要跟他談什麼好生意,卻原來是向他購買大米糧食的。
雖然他家剛剛遭受劫難,金銀珠寶盡數被搶去,但他仍囤積有數萬擔大米,只要等到一個好時機,高價把這些大米出售一空,那麼他馮家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也就是說,他囤積的這些大米,跟現銀沒什麼兩樣,甚至比現銀更有價值。
馮靜初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說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馮家人口眾多,這上上下下,人吃馬嚼的,府內餘糧也不多啊!”
卓世傑笑道:“馮老爺說笑了,據我所知,馮家在城南有良田千頃,前些日子,馮府又大肆購入大米,就算馮府人口再多,吃上百八十年也沒什麼問題吧!”
馮靜初聽了這話,呆了一呆,這外鄉人有備而來,竟提前摸過他家的底細了。
“卓先生,在此亂世之中,家裡多備些糧食,乃活命之根本,未雨綢繆,又有何不可呢?”馮靜初心裡已經有了決斷,無論如何,他現在都不會出售半粒糧食的。
卓世傑臉色陡然一變,冷聲道:“亂世?馮老爺,我大明朝庭當下仍穩如泰山,怎地就是亂世了!”
馮靜初嚇得一哆嗦,急忙用一隻手掩住了嘴巴,另一隻手急急亂搖:“卓先生,請卓先生見諒,我這剛剛大病一場,胡言亂語,望卓先生不要與小人一般見識,只當沒聽到好了!”
卓世傑輕輕啜了一口香茶,道:“馮老爺自然是知道的,這禍從口出,馮老爺這句話,可大,也可重則滿門抄斬,輕則全家發配,女子為奴”
卓世傑可是從後世來的,聽多了因言獲罪的慘案,加之華夏語言極為複雜,想要扣字眼?他隨隨便便就能從尋常話語裡找出一大堆違禁詞兒,從而編織出一大堆罪名出來。
“滿門抄斬!全家發配!女子為奴!”
原本頭腦很清醒的馮靜初,此時已經完全六神無主了。
“卓先生救我!卓先生,也只有您能救我了!”
卓世傑嘆道:“若是馮老爺能夠體念樟州饑民疾苦,大發慈悲,打開糧倉,把糧食賣於饑民,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馮靜初混混沌沌的腦瓜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原來,此人惦記的,仍是他家的糧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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